“薛仵作客气了。”赵栀笑着接过了防护的衣物，模仿着薛仵作穿戴整齐。这些衣物都是用厚厚的粗棉布做的，据说会放在烈酒还有醋里浸泡很久，然后再在太阳下暴晒，起到杀毒消菌的作用。

周禛也按照原样穿好，李珏原本不太情愿一起去，但是又不想被一个人丢在外面，只好不情不愿地也穿上了一套装备。四个人收拾好了之后，薛仵作一马当先推开了停尸房的门。

清河县的停尸房虽然也在地下，但是明显没有明州府衙的停尸房地方大，进去了之后也没有特别冷。或许正是因为温度不够低，尸体的气味就会更加刺鼻。

李珏几乎一进去就快要忍不住了，只能小步小步挪动着。这间停尸房地方不大，正中间只有一张台子，上面放着一具青年男子的尸体。

薛仵作和赵栀一左一右，两个人分别站在台子的两边，低头看向台子上的尸体。出乎赵栀的意料，虽然尸体也的确出现了腐烂的迹象，但是意外的竟然不是很严重。

“看来之前一直都是保存在冰块之中，虽然有腐烂但是不严重。”薛仵作的声音从厚布之后闷闷的传了过来。

那些工友们倒是没有辜负田氏的嘱托，真的用冰块将顾云的尸体存放起来了。不然这样的大热天了，放了几日的尸体早就该生蛆。现在看来腐烂程度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不算什么大事。

薛仵作首先拿出酒醋洒遍了尸体全身，赵栀知道这是这个年代为了防止活人被实体感染的防治手段，虽然说依然有很多不规范的地方，但是这样就已经算不错了。

浓浓的酒味和醋的酸味以及尸体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气味更加令人难以名状。李珏干脆站到了门边上，再也不肯靠近一步。周禛站在赵栀身边，皱起了眉头。

赵栀倒是一无所觉，说起来她还觉得这个气味比她想象的要好上太多了。她一扭头看到了周禛，“你要是受不了就去远一点的地方吧。”

“我坚持得住，过一会儿就能习惯了。”周禛定了定神回答道。

赵栀现在也管不上周禛了。她快速地查看了一下顾云的眼鼻处，接着拨开了他的嘴巴，查看咽喉处有无异样。看了一圈之后，赵栀再转向了顾云的勃颈处，紧接往下看了看他的双手。

赵栀一脸凝重，她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并没有说太多。

“赵娘子，我要动刀了？”薛仵作见到赵栀仔细查看了尸体一番后便抬起头来，特地询问了一声。

“薛仵作，请吧。”赵栀点头道。

薛仵作闻言，打开了手边的布袋子，取出一把又尖又细的小刀来，慢慢划开了顾云的肚子。

皮肤还有脂肪一层一层的分了出来，却几乎没有血液流出。全身的血液循环早就停止了流动，变得粘稠不已，不会再有血肉模糊的景象了。

这让赵栀着实松了一口气，她冷静地看着顾云的腹部被切开，露出了其中的脏器。虽然颜色都已经呈现出乌黑，但是还是能看得出来内部并没有什么出血点。

赵栀的目光随着薛仵作的动作慢慢往上，看到了顾云的肺部。她戴上了手套，伸手轻轻去捏肺部，入手柔软，可以感觉到里面有水。这倒是很符合他是淹死的死法，但是也说明不了其他问题。

赵栀收回了手，示意薛仵作按照正常的流程开始剖尸。周禛虽然说这样的场景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适。可是当他看到赵栀端严着面孔，脊背挺得笔直的看着台上的死者的时候，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

就像上次给无头女尸一案的时候那样，赵栀在专注于验尸的时候周身散发出来的凛冽气质，与她平时的样子判若两人，让周禛觉得自己距离她十分遥远。周禛对于自己出众的家世还有才能，虽然不敢说以此自傲，但是也有绝对的自信。但是在面对这样的赵栀时，他莫名总有着一些心虚的感觉，就好像赵栀太过于光芒万丈，而这光芒快要刺瞎了他的双眼，让他不敢直视。

李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慢慢地似乎也不觉得屋子里面的气味难闻了，或许这就是习惯了之后鼻子都麻木了吧。他耐不住好奇心，终于挪了过来，站到了周禛的身边，探头朝着台子上面观望。

这么一看，李珏差点脸又绿了。赵栀此时协助着薛仵作剖开了死者的胃，查看食物的消化借以确定死亡时间，无意间一抬头看到李珏的脸色，真是好气又好笑：“你若是受不了，还是出去吧。不要待会儿吐起来，那可真是不得了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李珏更是觉得自己胃里一阵翻腾，“我还是出去吧。”李珏含含混混说了这一句，急忙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你也出去吧，里面气味的确不好闻。”赵栀看着李珏跑出去还有些幸灾乐祸，目光一转落在了周禛身上，目光和语气都不由得柔和了起来。

“我没事，就在这里陪你好了。”周禛摇摇头，赵栀见他如此坚持，也没有再说什么。周禛没有告诉赵栀他内心的真正想法。他总是觉得如果自己坚持不住，像李珏那样跑了出去，或者他就没有办法再陪在赵栀的身边了。

换而言之，就是他觉得那样的话，自己就丧失了陪伴赵栀的资格。

当然这样近乎于异想天开的想法，他是绝对不会告诉赵栀的，只是背着手严肃地看着他们解剖尸体。赵栀以为周禛是要从中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也就任由他去了。

薛仵作和赵栀忙了好一会儿，才把尸体解剖完毕，两个人确定没有其他遗漏之后，又要把切开的地方全都一一缝合上。薛仵作办事细致，不想其他仵作解剖完毕之后干脆随便缝缝了事，薛仵作会很认真的重新缝合上去，乍一看过去就跟没有切开一样完整。

赵栀十分欣赏薛仵作这样的态度，索性陪着他慢慢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等他们都忙活完，收拾好东西走出停尸房的时候，李珏在外面都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