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升想到这里，心念一转，急忙找来了自己的长随王贵，吩咐他赶紧去开封府附近打探打探，看看今日的开封府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在听到杨管家复述的复检尸格目的时候，容升就觉得不是很对劲了。这么多年开封府检查的尸体是不少，但是女尸几乎没有啊。怎么突然开始查起来了？如今男女大防已经慢慢深入到百姓的日常观念之中，这么毫不顾忌检查尸体，岂不是礼崩乐坏，丧失伦理纲常吗！

开封府好歹也是威严之地，门口连卖东西的人都没有，更不用说是说闲话的闲汉了。但是开封府所在的街道的不远处，却有许多食肆酒家，这就是方便开封府里面的官员吃饭的地方。

按照规定，四品以上的官员可以有例餐吃，相当于吃开封府的工作餐。

可是一个开封府里面又不是只有四品朝上的官呢，还有大把大把无品级的吏，他们就只能出去吃了。好在吃饭的地方距离府衙不远，选择面更广，大家也很乐意去这些食肆吃饭。时间久了，食肆老板和食客都混得脸熟了，连每个人的口味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当然这些食肆也不是只招待开封府的官吏，寻常人也可以来这里吃饭的。

容升让王贵出来打探消息，王贵索性就跑到了开封府附近的食肆里面蹲点，点上一桌小菜配上一壶清酒一个人细嚼慢咽，看着吃的津津有味，实际上耳朵都竖起来听隔壁桌的说话声音。

要说这王贵还真是有几分聪明，他所料也是一点不差。果然就有开封府的官吏结伴出来吃饭，顺便就聊到了今日周判官带着女子进入开封府的事情。

“周判官胆子可真是太大了。”

“你们不知道吧，那个女子据说就是他带上京来的那一个呢。”

“果真如此？”桌子上响起了一片啧嘴声。那个女子并没有带着幂篱，大家都能看清楚她的容貌。原本以为会是怎么样的倾城祸水，没想到却是个眼神清澈有神的俏丽小娘子。虽说也是漂亮，但是也不过就是普通的漂亮而已。

“开封府这样的地方哪里是女子能来的地方，真是有辱斯文。”有那些性格古板的，就开始批评。

“我听说那个小娘子的确很有一手，金一珍之前判断这个女尸只是自杀，那个小娘子进去看完就推翻了金一珍的检验结果，说是他杀呢。”还是有公道人出来说一句话的，“而且金一珍并没有反驳，默认了。”

“是啊，我还听说复检尸格目都是那个小娘子口述，金一珍执笔的。”又有人说道。

金一珍的古怪脾气开封府人尽皆知，在自己熟悉的领域，他是半点都不肯让人的。当然金一珍出身仵作世家，经验丰富，也没有人能跟他争。但是这一次就是有人跟他争了，还是一个小娘子。

这就说明了这个小娘子不是浪得虚名，而是真正有本事。否则金一珍怎么可能会愿意让她踩着自己的名声上位？

那些官吏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想到那是个女子，心中便首先有几分不舒服与偏见罢了。

“到底是不妥当。”沉默了一会儿，有人嘟囔了一句。

“是啊是啊，就是。”这一句话似乎释放了他们心中的不安一般，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道。

“据说徐知府也拿到了复检尸格目，他什么都没说呢。”有些消息灵通的官吏已经开始揣摩上意。徐知府这沉默不语的态度，是赞成还是不赞成呢？

官吏们为此发愁，王贵却是听够了这些闲言碎语。他付了酒菜钱之后，便起身离开回家中复命。

容升听到了王贵的叙述之后，眼睛立刻就瞪大了。他刚开始的确有些惊讶，没想到周禛竟然会带着女子出入开封府，太不成体统了！真是太不成体统了！

容升的双手微微颤抖，这不是被周禛的行为气得，而是兴奋的有些难以自已。周禛本来就因为强抢民女而名声有污，现在居然大摇大摆带着女子出入开封府！容升不管那个女子是去做什么，开封府这样重要的地方，岂是一个女子进得去的！

而且查验女尸的什么的，实在是伤风败俗，实在应该好好训斥一番。更重要的是开封府知府徐成恪知晓一切却隐瞒不报，也要参上一本知情不报之罪！

这么多可以上奏折的罪名，这是绝佳的弹劾好机会啊！容升激动地坐立难安，只要自己能够抢在所有人之前上折子，自己在京中势必名声大噪！他们做言官的，不就是一直都在期盼着这样的机会么！

在刚刚中进士的时候，容升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但是年复一日在言官的位子上面消磨，容升常常会有怀才不遇之感。他渴望一举成名，因此上的奏折也是十分勤快，只是都没有特别大的效果而已。

可是这一次，有太多可以训斥指责的地方了，以至于容升激动地就像自己发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宝藏。想到这里，容升克制一下自己的心情，问道：“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多吗？”

“官吏们都在外面说了，想必也是不少了。”王贵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道。毕竟周禛是大摇大摆带着赵栀进去的，半点没有避人的意思。

“不少？！”容升倏然站起身，拔脚就往书房走过去，还不忘吩咐王贵，“我去书房写折子，除非我自己出来让别人都不要来打扰我！”

如果京城之中有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件事，那么容升的时间就不多了。自己的那些同僚们对于这样的大消息可都是趋之若鹜，如果被别人抢了先，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要赶紧把折子写出来，然后明日早朝的时候递上去。

或许从此之后，他容升在朝中的地位也会大不相同。想到这里，容升不由眯起了眼睛，仿佛眼前就出现了自己升官进爵之后的繁荣景象，乐得他摇头晃脑，甚至还哼起了小曲儿。

第二日的早朝本该一切如常，却因为一封奏折炸开了锅。

官家端坐明堂之上，面色不辨喜怒。一个叫容升的言官弹劾周禛公然带女子出入开封府。

“开封府何等庄严之所，怎能容女子随意进出？周判官未免也太把公事当成儿戏了，烽火戏诸侯之鉴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