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升说的振振有词，朝堂上下也是脸色各异。站在朝臣右侧之首的太子面色难看的简直难以形容。与他相对的左侧的嘉王倒是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以及幸灾乐祸。

周禛你这个小子还挺会玩的啊，带着小娘子去衙门！

做言官的嘴里的詞都是一套一套可以骂上个半天不重复。周平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周禛也只是面色微沉，除此之外并没有惊慌之色。一遍的李珏面色通红，双拳紧攥，要不是还有理智估计他就要直接上去暴揍容升了。

知子莫如父，周禛这样说明他大概心里是有些数的。周平面色稍缓，深深吸了口气，双眼恢复了清明。

等到容升一口气说完了周禛的不是，话题一转：“周判官此举或许还称得上年少轻狂，只是徐成恪徐知府老成持重，为官数十载，为何在下属行事不当的时候不及时阻止反而毫无反应！难道真是老迈不堪，耳目皆无了吗！”

这话说得真是难听啊。太子忍不住出言训斥：“容言官还请慎言！徐知府乃是经年老臣，行事自然心中有数。”八壹中文網

“殿下不必恼怒，”太子开口的话自然不是容升一个小小的言官接得住了，但是嘉王开口那就不一样了。

徐成恪是老臣，虽然现在并没有明确站队。但是这样的老臣多半立场天然偏向太子，嘉王不介意再给太子添一点麻烦。

“容升不过是一个言官，说这些话也不过是履行了作为言官的职责，委实没有什么错处。”嘉王面色温和，“徐知府与周判官如果有什么要辩解的地方，不妨就在这大殿之上直说出来。”

被太子诘问的时候，容升也准备好了说辞。不料嘉王挺身而出接过了话头，那么这边容升的压力也就减轻了不少。容升不由得朝着嘉王投过去感激的一瞥。

官家依旧神色莫辨，沉沉开口：“周禛可有话说？”

天子开口，底下一片寂静，都在静等着天子发言。周禛从群臣之中走出，拱手平静地说道：“陛下明鉴，我带着赵栀进入开封府，实际上是为了查案，并没有如同容言官所说那般。”

这样的说辞，连在场的诸位大臣都说服不了，更不用说官家了。群臣之中不免有一些骚动，周禛这是打算糊弄诸位臣工吗？

“我让赵栀进入了开封府停尸房，对一具女尸进行了验尸。”周禛详细解释。

“开封府自有仵作，何须女子来验尸？”容升反驳了一句。再说一名女子，见到尸体不惊慌失措已经是不错了，更不用说还要靠近接触。

“根据规矩，仵作也只检查女尸的头部以及四肢，躯干部分从来都略过不检验。”周禛不慌不忙，“这样的验尸方式太过简单，会忽略了许多细节导致案情最终被错判。”

周禛说的这个，也是实话。尤其是刑部、大理寺这种跟刑狱多有交道的部门，更加明白。

“陛下，这也是下官还想要禀告的一件事。”容升正想着该如何开口诉说这检验女尸的唐突无礼之举，正巧周禛自己就送上门来了。话赶话说到这里，真是老天送的机会啊。

“死者为大，更何况又是女子，在死后还要去打扰死者安宁，还是用这样的方式，未免有些不知礼数。”容升朗声道，“先前我朝断案就没有查验女尸的道理，周判官何必另辟蹊径，非要行此不义之事呢？”

容升说得义正词严，正气凛然，就好像周禛真的做了一桩大不敬的事情一般。他之所以敢这么说，也是因为如今社会风气渐渐严明，对于男女之间的大防看得越来越严重。比之前朝女子行事大胆裸露的风格如今的女子更加谨言慎行，而官府也乐见这一点。

听到容升这一番话之后，朝堂之上一些古板的老学究也不乏点头的。这些读了一辈子孔孟的老儒生，本来就对于刑狱这一类奉行法家的部门怀有偏见，验尸在他们看来就是不敬之举，更何况是仵作去验女子的尸体呢！

但是容升如此颠倒黑白，周禛就算是再好的心胸也终于忍不住了。

“容言官既然还知道死者为大，就应该知道无论是对于死者还是活着的家属，查明死因确认真凶才是正事，只有官府找到真凶，才能真正告慰亡灵。”周禛冷声道，“一味拘于礼法而不去搜查可能存在的线索，这才是对死者以及死者家属最大的亵渎！”

不待容升在整理思路反驳，周禛重新将目光投在了官家身上。

“陛下，礼法是国之根本，但是刑狱也是国之手段。一味用仁义教人，只能教化心存善心的人，对于为非作歹之辈根本毫无威慑力。查验尸体作为辅助刑狱的手段十分必要，对于找出真凶更是具有无可替代的意义，因此臣恳请陛下允许仵作查验女子尸体，为了防止更多错案漏案发生。”

周禛这一番话娓娓说来，让刑部与大理寺的官员都是微微点头。他们虽然也是读着圣贤书科举考出来的，但是就像周禛所说，在这一类的岗位呆久了自然而然就会了解世事复杂，人情翻覆，那里是轻描淡写的一个礼法就能解决的。有些时候刑狱是必要的手段，那么与之相辅的其他手段也都是有存在的理由。

一直以来，帝都这里若是有了女性死者，仵作检查得的确十分粗略。无名女尸可能还好一点，没有家人相缠；一旦是有名有姓的女性，严重的可能碰都碰不了，只能看一看头颅四肢便罢了，之后的案情也全都是依据着这些尸检报告来判断，这其中的误差会有多大，做过刑狱的官员们心知肚明。

只是儒学兴盛，他们不好开这个口罢了。总有那读了一肚子书的儒生，不见得有多少经天纬地之才，只有一肚子酸气，傍着仁义礼法说个不停，不是指责这个就是指责那个，令人烦不胜烦。

没想到今日周禛干脆就在朝堂之上点破了这一层。到底是少年后生，不会瞻前顾后，想做便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