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寐儿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儿。
“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
伸手摸了摸寐儿的头，不由得想，嘿，这寐儿生起气来，很是可爱。
也不知道他们转了多少弯，走了多少条胡同，终于，月照停在了一家店门口。
“宋爷，还没关门啊。”
月照瞧着正坐在躺椅上歇息的宋爷，很自然的扯着寐儿进了店。
宋爷没起身儿，笑着看看月照。
“今儿有风凉快，我坐在这儿乘会儿凉。怎么，这次带着丫头来了？”
“恩。带着她过来瞧瞧。”
宋爷也没起身儿，指着店里右上角的衣裳道：“这是最近几天我做的新款式，你们瞧瞧，可有相中的，我便宜买给你，就当礼物了。”
“好，相中了，我就买下来。相不中，宋爷就待有缘人来买吧。”
一把将手里的蒲扇砸向月照，宋爷怒骂。
“呸，你个臭小子。”
月照笑了，瞧着一旁的寐儿。
“可相中了哪件儿？喜欢的话，我送你。”
寐儿瞧着那一排排的衣裳，小声地问月照，生怕宋爷给听了去。
“月照哥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看衣服啊。
月照回答的理所当然，可寐儿有些为难了。
“可这里是买嫁衣的啊。”
若是平常的衣物，她倒是会挑选几件，可这嫁衣，总归是有些不合适的。
“是啊，宋爷这里买的确实是嫁衣。”
伸手摸了摸身侧嫁衣的料子，月照说：“就是因为这里是嫁衣铺子，所以我才带你来的，你们女孩子的眼光一向很好，你帮我挑挑。”
“挑来做什么？”
寐儿不懂。
“前些日子，娘同我商量，说我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便准备为我挑选几家闺中女子，若是有合眼缘的，便早日成婚，你也晓得，我娘的年纪越发大了。”
老人嘛，哪有不希望自家孩子早日成婚的？
所以月照就应了月府夫人。
“你也知道，我这人向来对衣服什么的，有些挑剔，我可不想结婚的时候新娘子穿的是我不喜欢的衣裳。”
“那公子一人来挑不就好了，何必带上我这么个女奴？”
这话说出来，连寐儿都未曾发觉，她竟然生气了，很大的气。
“怎么，生气了？”
到底是月照了解寐儿。
“没。”
寐儿别过头，不去看月照。一旁的宋爷瞧着这两人，摇摇头，笑了。
“总是这般模样，动不动就生气，往后我不在你身边儿，可要好好改改了。”
虽说是说教寐儿，但月照眸眼却挂了笑。
听了这话，寐儿这下反而更怒了。
“女奴的性子打小就这般模样，改不了了，左右公子是要离开的人，又何必来说教女奴？”
“罢了，你总有你的理儿，我不说你便是，你快帮我瞧瞧，哪件嫁衣好看？”
月照晓得这丫头是为何生气，只是不愿说道出来，总觉得她这般气鼓鼓的模样，甚是可爱。
随手一指，寐儿也没看，便说：“女奴觉得这件嫁衣不错，很是漂亮。”
月照却没随了她，只是将方才看中的那件嫁衣拿了去。
“是挺不错，不过我更喜欢我这件儿。”
不然，往后她指定后悔。
“公子不是已经有了主意，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斜瞟一眼月照手中嫁衣，确实好看的很，寐儿从未想过，有天她的月照哥哥会为别人挑选嫁衣。
这忍不住性子就变得有些无理取闹。
“既然让女奴挑选，女奴就觉得方才女奴挑选的嫁衣好看。”
“不后悔？”
月照将嫁衣放在一旁，瞧着还在赌气的寐儿，问。
“不后悔。”
寐儿倒是回答的干净利落，是啊，她能后悔什么？
“好。”
月照瞧一眼宋爷，将他挑的那件嫁衣放在了柜台上。
“宋爷，这件儿嫁衣我相中了，给我打包吧。”
回头再瞅瞅寐儿，月照笑得有些无赖：“寐儿是不后悔，可是我有些后悔了。”
说完就拿走了宋爷刚刚打包好的嫁衣，出了小巷子。
一路上寐儿在后面跟着月照，就是不说话。
月照回眸，将嫁衣交到寐儿手中。
“还在生气？”
“没有。”
“嘴硬。”
伸手揉乱寐儿的三千青丝，月照笑。
“你自小同我一起长大，你什么性子我能不清楚？”
伸手戳了下寐儿的额头：“傻丫头，整天生些鸡毛蒜皮的小气，累不累？”
“不……”
寐儿这才方吐露一个字儿，就被月照给扰了去。
“我晓得你要说些什么，这嫁衣是送你的，过些天我就要进京赶考了，你在月府等我，我回来就娶你。”
真是个傻丫头。
怎么回事儿？瞧着手中的嫁衣，寐儿这脑子是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弯了。
“这嫁衣不是你挑给你的新娘子的？月照哥哥，你别闹我了。”
“我没闹。”
月照望着寐儿，明眸难得严肃。
“这嫁衣我送了你，你就是我的新娘子，我又怎会闹？”
伸手敲了一下寐儿的脑袋，月照微微懊恼。
“你这脑子，什么时候才能灵光？”
“我才不笨呢。”
她又怎会不晓得月照是怎么想的，可是有些事儿，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到的。
“我只不过是一个下人，怎么可能嫁给月照哥哥你，夫人一定会说道你的，夫人她对我很好。”
因而，她不能做伤害夫人的事儿啊。
尽管，月照哥哥说要娶她，她很开心。
月照觉得，他喜欢的丫头，一定是个傻丫头。
“你个小笨蛋，我既然说要娶你，就必然是同我娘商量过的，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我娘当时听了，本来想让我们赶紧成婚的，我没同意，毕竟我快要进京赶考了。若是我能晓得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定然会听了娘的话。”
月照想要那桌上的酒，我没让，毕竟我怕他不会喝酒，到时候又吐了，清理起来很麻烦的。
“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寐儿她终究……”
剩下的话，月照没说个完全，可是我晓得。
就在月照进京赶考没几天，寐儿就出了事儿。
那天寐儿打算去给月府夫人买点桂花糕，便出了月府，刚出月府没多远，就碰上了镇里的街头霸王。
“呦，小妞儿长的不赖啊，哪家的女子？”
街头霸王一把拦了寐儿的路，寐儿打小就在月府生活，哪里晓得镇上的事儿，自然是将其当成了陌生人。
“这位大哥，你挡着我的路了，麻烦让一让。”
时间不早了，夫人还等着她的桂花糕。
“好啊。”
街头霸王一把拉住寐儿的手，笑得好生猥琐。
“姑娘都这般说了，我哪里有不让的道理，我这便让，这便让……”
说着，就将寐儿拖到了无人的地方。
剩下的，我也不便说了，你们也都知道了。
寐儿挣扎过，哭过喊过，不是没有人来，就是有人来，见了那恶霸还不躲着，哪里会去救寐儿？
后来，月府的人发现寐儿一天都没回来，自然是着急的，结果好不容易找到，皆是一阵惋惜。
“寐儿，没事儿的，等月照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月府夫人将一碗清粥端到寐儿跟前：“我让厨房给你煮了点儿清粥，饿了吧，趁热喝吧，你向来不是喜欢清粥吗？”
寐儿抬眸，一双明眸失了色，面容上泪痕分明。
“夫人，寐儿累了，想早些休息。”
“好，我将粥放这儿了，记得趁热喝。”
月府夫人走了，不然她能怎么办？如今的寐儿，她需要的是一个人。
寐儿蜷缩着身子，明眸没了颜色，只是静静地睁着，身子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没让人换。
这样的光景也不晓得持续了多长时间，寐儿终于抬眸，望着床头某些东西，泪包围了眼眶。
拿起床头她一直小心放着的嫁衣，手指在嫁衣上开会摩挲。
那嫁衣很美，火红色的撩人眼。
突然，寐儿笑了。
“月照哥哥，寐儿很喜欢这件嫁衣，可是寐儿再也穿不上了，寐儿脏了，这样的寐儿配不上它。
寐儿这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做月照哥哥的新娘，然后依在月照哥哥身边儿看白雪白了头。
可是，寐儿再也做不到了，寐儿好像看看月照哥哥身披红褂，骑白马的模样，月照哥哥一定是最好看的状元郎，可是这一切寐儿都看不到了。
这嫁衣寐儿还给你，等到月照哥哥找到一个比寐儿还要喜欢你的女子，就送给她吧。”
寐儿想，能做月照哥哥新娘的女子，一定很幸福。
“翌日清早儿，我娘给寐儿送饭去，才发现寐儿已经没了。”
后来，月照真的考上了状元，可是当他回月府的时候，月府门前，再也没了他的丫头，有的只有一个小小的坟茔。
那天，镇上下了很大的雪。
月照望着那座被雪染白的坟茔，哭了，手抚着墓碑，他说：“寐儿，你怎么还是那么笨。”
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你都是我这一生最想娶的人啊。只不过是贞操没了，至于要离开我吗？
我爱的又不是你的贞洁，我要的，是那个天天对我笑，被我欺负，叫我月照哥哥的你啊。
寐儿，你个傻丫头！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你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