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寂是披着月色回府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晚回府。
刚进庭院,音寂正打算回屋的时候,却被一阵声音给打扰了去。
“寂儿,还没吃晚饭吧,我同你母亲一直在等着你,正巧,这厨子刚热好了饭菜。”
音寂听宰相说完后,便同着宰相一起去了前厅。
饭桌上,音寂拿起筷子,瞧着平日里最爱吃的饭食倒没了胃口。
今儿回来的晚,就是因为在冬青那儿吃了饭。
宰相夫人见音寂迟迟不动筷子,顺手给她夹了一块糖醋鱼。
“你平日里不是最爱的吃糖醋鱼吗,我今儿特意跟你阿爹去了趟卖鱼的摊子,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音寂望着静静躺在碗里的糖醋鱼,皱了眉:“阿娘亲手做的?”
宰相夹走一块儿鱼肉:“恩,你阿娘的厨艺可是很好的,只不过生了你,开始讨懒了。”
宰相夫人继续夹一块鱼肉放在宰相碗中,又好笑又好气儿:“吃你的吧,胡乱说什么话。”
音寂瞧着宰相同着宰相夫人,总觉得今天的阿爹阿娘好生奇怪,定然是有事瞒着她。
音寂放下竹筷子,瞧着自家阿爹阿娘,声音平淡。
“阿爹阿娘,有什么事儿,你们就直说吧,音寂已经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宰相一直等得就是这句话,宰相将手中竹筷子放下:“听说你去了梦园?”
音寂点头:“女儿平日里没什么事情可做,最近迷上了看戏,就去了梦园,怎么了?”
宰相夫人瞥一眼宰相,话语中尽是对音寂的疼爱。
“寂儿不过是出去走走,听听戏,这有何不可,你别小题大做了去。”
宰相看一眼宰相夫人:“我同寂儿说话,你别插嘴,寂儿这丫头就是被你给惯坏的,梦园那种地方什么人都有,她一个女孩子家跑去那里做甚?这要是传到太后耳朵里,指定不是什么好事儿,虽说有皇上护着,可是谁不知道,皇上是出了名儿的孝子,你说到时候出了事儿,谁能帮的了她?”
宰相夫人蹙眉,她不是不清楚其中利害,可是这孩子往后进了宫,想要自由就难了。
音寂听着越发的乱了:“什么太后,什么皇上,阿爹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过几天就是皇宫里一年一度的选秀了,皇上他瞧中了你。”
音寂心头一阵颤栗,什么叫瞧中了她,她和冬青可是说好了的,这不是让她难做?
什么皇上,她根本就不喜欢他,她瞧着宰相,眸里的忧伤毫无遮掩。
“阿爹,你就忍心让女儿入宫?后宫是什么地方,阿爹难道不清楚,你这不是要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多少女子的红颜被蹉跎,多少白骨被不明不白的掩藏,后宫那种地方怎么可能适合她?
她不想去。
她宁可同着冬青粗布麻衣,也不愿享受什么荣华富贵。
可她知道,有些事情根本无法反驳,那是什么人,他的瞧中,就是女子的一生,她又怎么能够反驳。
宰相叹气:“这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我怎么能够反驳,寂儿,你且放心,皇上答应过我,会护你无忧的。”
音寂嘴角轻勾,尽是淡漠。可笑:“护我无忧?阿爹,你什么时候开始相信这种鬼话了,他的无忧,只会让我死得更快。”
又是一声叹,宰相又何尝不知,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那个人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他只不过是一介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音寂嘴角的笑,是荒凉的,仿佛一下子她得到的全都没有了,那个说要给她唱《霸王别姬》的男子也离她越发的模糊。
“阿爹,你不用叹气,女儿又不是小孩子,女儿懂得利害。阿爹,你且放心便是,女儿会去。”
她看着这一桌的饭菜,那双温柔的眸子如今已经没了笑意。
嘴角还要轻勾,只不过看起来怎么那么凄凉。
“阿爹阿娘,女儿累了,想回房休息去了。”
对着宰相夫人嘴角轻勾,声音依旧的温柔,她说:“阿娘,您做的饭菜真好吃。”
转身离去,夜间的月挂在天上,深蓝色的夜空,风吹过,竹叶沙沙声不断,却那么的凄凉。
音寂走着,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这让一旁的绿儿,吓得够呛。
“小姐,你没事儿吧?”
音寂摇摇头,依旧是笑:“没事儿,绿儿,你还记得杜丽娘和柳梦梅的故事吗?”
绿儿摇头,戏这种娱人的东西,她可听不懂。
“小姐,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每次那冬青一唱戏,我就想要睡觉,更别提那《牡丹亭》说的是什么了?”
音寂听了绿儿这话,笑出了声儿,柔柔的,在这寂静的庭院,多少显得孤寂。
“你这丫头,平日里让你只顾着贪吃,连个戏都不懂。这牡丹亭讲的是杜丽娘和柳梦梅的爱情故事,有一天杜丽娘她由《诗经·关雎》章而伤春寻春,从花园回来后在昏昏睡梦中见一书生持半枝垂柳前来求爱,两人在牡丹亭畔幽会。杜丽娘从此愁闷消瘦,一病不起。她在弥留之际要求母亲把她葬在花园的梅树下,嘱咐丫环春香将其自画像藏在太湖石底。其父升任淮阳安抚使,委托陈最良葬女并修建“梅花庵观”。
三年后,柳梦梅赴京应试,借宿梅花庵观中,在太湖石下拾得杜丽娘画像,发现杜丽娘就是他梦中见到的佳人。杜丽娘魂游后园,和柳梦梅再度幽会。柳梦梅掘墓开棺,杜丽娘起死回生,两人结为夫妻,前往临安。杜丽娘的老师陈最良看到杜丽娘的坟墓被发掘,就告发柳梦梅盗墓之罪。柳梦梅在临安应试后,受杜丽娘之托,送家信传报还魂喜讯,结果被杜宝囚禁。发榜后,柳梦梅由阶下囚一变而为状元,但杜宝拒不承认女儿的婚事,强迫她离异,纠纷闹到皇帝面前,皇帝感慨二人的旷世奇缘,于是杜丽娘和柳梦梅二人终成眷属。”
说道最后,那张娇俏的颜容在月光下,竟显得十分悲戚。
瞧着庭院内已经开始鼓花苞的红梅,音寂禁不住小声轻喃。
“他们还能经过死生别离后在一起,可是我呢?呵~终是我同他没有缘分。”
绿儿在一旁见音寂嘴角翕动,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忍不住问道。
“小姐,你刚才在说什么?”
音寂这才发觉自己的出神儿:“没什么,绿儿,你说这世间真有什么死而复生的法子?”
绿儿听了这话,禁不住笑了:“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同老爷夫人好好的,怎么就吃了顿饭,便开始胡思乱想了?这世上哪儿有什么转世轮回,死而复生的说辞,都是世人得不到的寄托罢了。”
音寂回眸,继续朝着自己的卧房走去。
“寄托么?我倒是希望这是真的。”
绿儿觉得今儿晚的小姐是越发的不对劲儿了,往前儿的小姐是不会信什么鬼神之说的,今儿竟然相信起了轮回。
“小姐,你没事儿吧?”
音寂摇摇头,推开房门:“绿儿,你帮我送一封信吧。”
绿儿关上房门:“给冬青的?”
音寂点点头,坐到书桌旁,拿起毛笔。
绿儿瞅一眼门外,皱眉:“小姐,这天儿都晚了,现在送信是不是有点儿晚,这梦园应该关门了吧。”
音寂寥寥数笔便写完了一封信。
“不晚,梦园是要做迎客生意的,这时候应该还没关门。”
将信封递给绿儿,音寂又慎慎交代:“记住,这信啊,一定要送到冬青手中。”
绿儿点头,接过信封就走。
一路行到梦园,绿儿见着冬青,直接将信封交到冬青手中。
“我家小姐说了,这封信是写给你的,如今我已经交到,那我就先走了。”
冬青将信拆开:“绿儿,能否帮我给你家小姐捎个回信儿?”
绿儿点头,同冬青进了屋。要不是看在他是小姐喜欢的人,她才不愿做这种事儿呢。
冬青递给绿儿一杯茶,让她先暖着手。
径自拆开信封,冬青看到信上的内容,当即就皱了眉。
“绿儿,你家小姐可是有什么心事儿?”
绿儿瞥一眼冬青,啐了一口唾沫:“我家小姐好得很,能有什么心事儿,你要是不愿写,我就先走了。”
冬青点点头,叹气:“烦劳你了,明日我亲自去一趟宰相府问个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