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吉他手周凤岭化妆了吧?”笑笑指着电视里的画面问周方。
“按说呢,作为‘面孔’乐队第一代吉他手,我应该美言几句,但是呢,”周方笑着叹了口气,“周哥这妆画得跟鬼似的,看着跟得了大脑炎似的。”
柳笑笑噗嗤乐了,说:“师父,您严肃点儿,这可是上课呢!”
还真是“上课”呢。
在柳笑笑拜观了红磡摇滚演唱会录像数十遍仍然意犹未尽之时,周方提出,是时候给柳笑笑“现身说法”地讲讲摇滚知识课了。
于是,这场演唱会的录像就成了最好的教材,或在柳笑笑家,或在周方家,周方都会指着录像影像,一点一点给柳笑笑传播摇滚知识。
“你看你看,踩了吧?”周方说,“这就是周凤岭这儿换音色呢!窦唯的音乐属于迷幻色彩,所以吉他部分用的音色特别丰富,而周凤岭的吉他也从没有采用重金属音色,都是放克、延迟、蛙音等,而且多用扫弦,当然,扫弦属于弹奏技巧范畴了,到时候你学琴你就懂了。
“这贝斯是胡小海,其实在国内贝斯手里,知道他的人不多,但是你听过《另类拼盘》合辑里那首《画在墙上天堂》吧?那首西域风格浓厚、歌唱大漠孤烟、敦煌壮美画卷的歌曲,就是胡小海主唱,所以你从他的歌声里能听到很深的窦唯的烙印。
“你看这键盘白方林,虽然名气没有弹键盘的老藏大,但是你看,这钢琴技术可也是科班儿出身呢!为什么呢?窦儿的歌曲需要大量键盘辅助,这在红磡这种大型演出现场是必不可少的。但是我得说,在小型演出现场,比如酒吧啊、摇滚集会上的演出,很多乐队虽然专辑里有键盘,但是演出是不带键盘的,一是设备庞大不好带,二是接插麻烦,需要地方,更需要现场配合得天衣无缝。打比方,今后你如果玩朋克乐队,甚至金属乐队,可以暂时不考虑键盘的介入。但是如果出专辑,录音时,键盘手的作用就突显了。
“你再看窦儿的鼓手王澜,这可是超载的鼓手,打重金属鼓点出身的专业户,你看出什么不同来了么?”
柳笑笑摇摇头,说:“那倒没看出来,但是他脚底下似乎更忙活了。”
“完全正确!”周方说,“你看在我家,我打鼓时,就右脚踩大鼓一个踩踏槌,那叫‘单踩’。而王澜这个脚踏槌是双的,俩,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双踩’,‘双踩’在重金属、死金、激流金属这些风格里常见,用于节奏更快、更高……”
“更强?”柳笑笑问,“这跟奥运理念一样啊?”
周方笑了笑,说:“可以这么理解吧。总之,这王澜是个很厉害的鼓手,我都来不了‘双踩’,这需要鼓手长时间练习才能达到。比如一会儿最后咱们看到的唐朝乐队,赵年,也是‘双踩’鼓手。”
到了张楚的演出,周方继续他的讲解:“你看,现场加入了小提琴伴奏,这其实不算别出心裁。音乐无国界,音乐无边界,什么乐器都是可以相同的,这弦乐之王小提琴的加入,给张楚这诗意的曲风添姿加彩。当然,今后你做乐队,如果曲风简单,没必要乱往里加别的乐器,毕竟你不是玩儿‘子曰’那种‘相声摇滚’,也不玩儿何勇《钟鼓楼》那类京味儿摇滚,所以民乐的乐器你可以不考虑,话说回来,阿姨要是想用二胡给你往里凑,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妈能允许我玩摇滚就不错了,让她老人家跟着一起排练演出,我看没戏。”柳笑笑乐道。
“你看张楚的吉他手曹钧的演奏,看出什么来了么?”周方问。
“是,他用的居然是木吉他,箱琴!”柳笑笑说。
“对!”周方点头,“这就是我要说的。不是所有摇滚都是要那种见棱见角儿的电吉他作为伴奏的,有的时候,音乐需要,是必须上木吉他的。比如张楚这种民谣风格,大多是木吉他作为主音。”
“那出声这事儿怎么弄?”笑笑挠挠头,“电吉他靠得是拾音器加接音箱的线,木吉他怎么整?拿琴身发音孔对着麦克风?我也没见曹钧那琴离麦克风多近啊?”
“问的好,这就是我没给你讲到的一种琴——电箱琴!”周方点头说。
“噢!我偶尔逛琴行时,应该见过,明明是木吉他,却在琴箱底部有几个调节钮儿,还有插线孔!你说的是这种吧?”
“正是!”周方说,“这种木吉他就是为了演出需要而设计的,它的琴箱里有内置的拾音器,外设有接线插头,可以接到音箱上。但是这种电箱琴一般不接效果器,大多是原音色,为的是木箱琴的优美原音更大声的呈现。”
“哎!师父,这鼓手,我眼熟啊!”
“你是得眼熟!”周方笑道,“这是刘效松啊,崔健的专署打击乐手。就是在92崔健北展演唱会上那个站着打手鼓那位。”
“那他怎么去敲架子鼓了?”
“啊废话吧你!”周方捅了一下笑笑,“打架子鼓是一个打击乐手最小儿科的基本功,只有打好了架子鼓,才能玩各种其他打击乐,比如那种连排手鼓。”
“哎呦喂,我的师父,跟您淆东西,那真是……”
“你先别忙着夸我!”周方笑答,“等今后你成了角儿,成了大腕儿,你再感谢我不迟,但是,徒儿啊,今后你若惹出事端……”
“不要提为师的名字,就好了!”哥俩异口同声地说道,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轮到何勇上场了,柳笑笑又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周方忙劝:“兄弟,淡定!你都激动了一百回了,还没玩儿够呢?”于是学着零点乐队唱了起来:“你玩儿够了没有?“
柳笑笑说:“没玩够!不是,没嗨够呢!”
周方说:“您呆会儿再嗨,咱们今儿先讲课!”
柳笑笑意犹未尽:“你看人家讴歌那长发甩的!你再看欧洋,人家首创了一种男子留长发潮流,人家不整个儿留,而是把里头都掏空了,然后外层长发扎起来,大马尾不说,你看两边儿那光光的头皮,多酷啊!”
“不是,我说柳先生,”周方说,“您这儿研究头发呢,还是研究音乐本身呢?等你玩了乐队,你爱怎么留就怎么留,你把长发留到及腰、及脚后跟儿我都不管,你先琢磨人这音乐好不好?”
“是喽!”柳笑笑点点头,“你看讴歌踩的这个也是合成大板儿的效果器吧?”
“正是,而且造价还不低呢,弄不好进口的!你看那长度,至少可以营造几十种音色。你听,他用的是金属音色,其实何勇的音乐用失真就可以了,但是为了烘托效果,讴歌用的是重金属音色,也是,毕竟人家是重金属吉他少年么。”周方称赞道,“当然,除去演奏技巧是你今后得慢慢学的,他这个舞台范儿确实值得称赞,简直太太太太太……摇滚了!”
“今后我登台,我就得跟吉他手双双玩儿成他这样!这叫起范儿!”柳笑笑一脸仰慕,接着又说:“你看你看,上阵父子兵,这《钟鼓楼》前奏连何勇他老爸都上了,弹三弦儿!”
“所以我说么,今后你玩儿乐队可以叫上阿姨给你拉二胡。”
“先不说这个,哎,师父,我问问你,你看他们这些乐手,面前怎么还有一排音箱对着自己啊?”柳笑笑问。
“问的真傻!但是问得真好!”周方说,“你上台演出,你不可能不听到自己弹出唱出的音乐吧?音箱只对着观众,那就麻烦了,舞台上一点声没有,非乱了营不可!也非唱乱了节拍甚至走调不可!那一排音箱,叫‘反馈音箱’,是为了台上演员能听到和观众听到的一样效果的自己的演奏而设立的。当然,并不是所有演出场地都能有反馈音箱,一些演出的小酒吧里就没有,但是无妨,地方小,通过别的音箱,演员自己也可以听到。”
“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所以我是你师父!”周方自豪地说,“记得啊,三人行,有师焉,你要学的东西多了去了!”
到了唐朝出场,周方的话匣子就更打开了:“你看看人老五那把琴,那是雕龙刻凤的定制版,没有‘一方活儿’(一万元)拿不下来!要不音色那么好呢。哎你看你看,这就是老五华美的solo独奏,这没个十年八年、每天十几个小时的练习可下不来这功夫!哎,对对对,你看赵年那特写镜头,看见双踩槌没有?厉害了吧?”
“鼓手厉害不厉害先不说,哎,师父,这丁武拿的这把电吉他,怎么跟别的乐手的电吉他不一样呢?咱们通常见到的,比如刚才那些,还有你那把,都是要么琴身俩尖头儿,要么就跟个闪电似的,怎么丁武这把琴,看着明明是电吉他,琴身却和木吉他有几分相像呢?都是葫芦型!”
“问得好,他这把是‘布鲁斯’电吉他,而‘布鲁斯’琴一般都是这个造型,可能看起来不是那么酷,但是弹奏起来,尤其玩儿节奏布鲁斯风格的音乐时效果奇佳!当然,很多乐手偏爱布鲁斯琴,觉得它什么都能招呼,也确实,比如丁武拿它玩重金属,还有国外的一些乐手拿它玩儿朋克,可以说,‘布鲁斯’琴是个全能手。”
“我看你就是个全能手!”柳笑笑挑出大拇哥,“师父,别天花乱坠给我讲了,快教我弹吉他吧!”
“我教你弹吉他?您的琴呢?”周方问。
“噢对,我都忘了我根本没有吉他了。”柳笑笑说,“那您送我一把吧!”
“你要是个美丽姑娘,许我能答应,”周方揶揄道,“可惜啊,我并没爱上你这个老爷们儿,也就不能割爱喽!——再说了,我凭什么送你一把琴啊!”
柳笑笑也乐了,说:“师父,买琴好办,你不是说么,先买把木吉他,学民谣起步。但是你什么时候才肯教我啊?”
“我不教你。”周方毅然决然地说。
“拜拜了您呐!”柳笑笑起身做送客状,“从此,我们师徒天各一方。”
“我没意见,只恐怕咱们班马老师不干。”周方说。
柳笑笑噗嗤一笑,说:“哎,真格儿的,你真不打算教我琴啊?”
周方拿遥控器把录像机关上,说:“兄弟,不是不教你,是因为啊,一来,这学琴是个系统的工程,是需要真的有这能力的专业老师来培训你,带你入门;二来,我自觉自己还不够格,只会自己玩,但是还真不会教徒弟怎么弹或者说从哪儿开始入手,而且,我怕我一非吉他老师真教你,回头给你带偏了轨道,真到你自己好好学的时候,扳不回来了,那就麻烦了!这样,我给你物色一个吧。”
“谁?不是那寒萧哥哥吧?”
“他啊?他不是不能教,只是他整天忙于自己的乐队,恐怕没时间带徒弟。我啊,我得给你找个好老师,一个弹琴好、又玩儿着乐队、在圈儿里混的、而且有心收徒的主儿,一个你的良师益友。那就得说是……”
“刘义君?老五?”
“老五恐怕不行,老六吧!要么老七老八?”
“还老十二呢!”柳笑笑说,“你别跟我闹,真的,我真的想学了。”
周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一拍大腿,说:“哎!这个人,兴许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