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原本的宿营地其实更靠近海边,和“大狙”说定后,他拿着那根“簪子”领着我向密林深处走去。我一路上,我看到那根簪子上多棱面宝石中透出的红光,一直维持在每秒钟闪动两次的频率。想来这条路“大狙”已经走过一次,可谓轻车熟路。
黑夜中的热带雨林显得静谧而躁动,不时能够听到鸟类扑腾翅膀的声音、蛙类怪叫的声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动静,时不时还能看到一、两点荧光飘浮而过,也不知道是萤火虫还是夜行动物的眼睛。
“大狙”非常警觉,一听到附近传来的动静中有不对头的地方,就拉着我躲到数目或岩石的后面。也多亏得他的警惕性,我们才能躲过几劫。其中一次,一只苏门答腊虎瞪着闪烁着黄色亮光的双眸,就从我们躲藏之处前几米走过。我分明能听到“大狙”因兴奋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要不是这只老虎忽然向我们所躲藏的地方扭过头来,我敢肯定“大狙”会冲出去用“疯狗”刀把老虎捅死。
我们在密林中行进了约有两个多小时,我发现,“大狙”手上的“多棱面红宝石”闪光的频率越来越高,到最后,这红色闪光竟好似就没有按下去的时间一样。与此同时,我也渐渐发觉周遭的环境有了变化。
首先是动物的鸣叫声越来越稀少,动物在树叶、林木间行动所发出的悉悉率率的声音也逐渐听不到了。这样一来,四周的环境更加静谧、诡异。可与此同时,这里的树木和地面上的野草、藤蔓却长得更加茂盛。渐渐地,我发现这里的植物长得有些怪异,个头越来越小,要知道在这处热带雨林中,大多是20到30米高的树木,连那些没有明显树干的灌木,也大多超过5米。可是,现在这里许多的树木,只有4、5米高,而且长得并不挺拔,或者斜生,或者扭曲,我甚至看到两颗树的树干像交配的蛇一样扭结在一起。
至于灌木和蕨类植物,长得也明显没有先前的茂密。
而且,我看到,这里许多树的树干和树枝上,都闪着光。起先我还以为是萤火虫停在上面,可后来发现这些光点全都是流动的,就好像岩浆一样,又好像整棵树被打扮成了圣诞树的样子。
我好奇之下凑到一棵树近前,仔细一看:原来,从这些树木身上褶皱的缝隙中流出一种闪着金黄色光芒的树脂。我忍不住用手沾了沾这种闪着光的树脂,发现非常地粘稠,心想:“做胶水挺合适嘿。”我又发现左边另一棵树树干上的褶皱有些不大对劲,走过去,用“疯狗”刀刮开覆盖在上面的树脂,仔细一看,心头就是一凛。
我看到了一颗人头!
没错,树干上的褶皱所构成的花纹,分明形成了一个人头的形象,大张着嘴巴,圆睁着眼睛,表情痛苦,有如被虐杀惨死的受难者一样。
我用“疯狗”刀把其他地方的树脂拨开,看到了其他这样的人头状褶皱花纹。
至此,我只觉得脊梁沟发凉。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种我叫不上名字的树之所以长成这样,或许就是基因决定的,可这花纹所构成的人头实在太过逼真,依然让我觉得这里是一个极其邪门的地方。
在抽回“疯狗”刀的时候,我发现这树脂的粘性超出我的想象,我竟然要用尽全力才能把到从树脂中抽出去。而且我注意到,这些树脂上黏有大量的昆虫、树叶,甚至体型不大的小动物。在靠近树根的地方,我居然看到一只兔子被包裹在树脂中,它表情狰狞,四肢和尾巴张开,皮肤不见了,里面的脂肪和肌肉乃至部分骨骼都清晰可见。经常看国家地理频道、bbc的我立刻意识到,这只兔子正在被消化。
也就是说,这看上去美丽的树脂其实有消化液的功能。
这一切都让我从心底里涌起一股寒意,此时“大狙”过来拉了拉我,示意我快走。我点点头,和他继续前行。
植被越发稀少,放眼望去,尽是这种诡异的“人头树”,连地面上的野草和蕨类植物也逐渐不见了。与此同时,地面上除了泥土,还时不时出现明显就是人造的东西,比如削尖的木桩、锈蚀得已经看不清字迹的铁牌等等。
有一次,我走着走着,猛地里脚下一绊,几乎摔了一跤:我看到地上似乎有一件金属物,大部分被埋在烂泥,只有一小段尖头露在外面。我发现,露出的那一小块居然有些像枪管,于是迫不及待地把这玩意儿挖了出来,然后发现这居然是一件让我兴奋得发狂的东西。
一把燧发枪!
枪的木质部分已经朽坏,但锈迹斑斑的金属构成部分中,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到击锤钳口上所夹的那一块燧石。我看不出这把燧发枪的型号,和产地,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把枪的历史至少有200年,最有可能是17世纪中叶的产物,因为那个时代是燧发枪的极盛时期,欧洲各国军队都装备了燧发枪——连那些盘踞在岛屿上的海盗,也以燧发枪为主要装备。
作为骨灰级军迷的我,看到这种东西自然是双眼放光,我忍不住就想把这把燧发枪上的污泥抹掉,看看产地啥的,却被“大狙”不由分说一把拉了起来。
“大厌头,咱们赶紧走,天亮前回不去,那个女人说不定就让你背40斤的东西跑1万米。”
“背40斤的东西跑1万米。”这句话正戳中我痛处,我一骨碌身爬起来就跟着他快步向前走去。
大约又走了5分钟左右,在越过两颗“人头树”之间的缝隙后,我们的眼前猛地就是豁然开朗。
前面是一大块平地,没有参天的大树,连草都没有,就这么平整无比的一块平地,一眼看不到边——我们在海滩边看到的、茂密的树冠中陡然凹陷下去的那一块,就是这里。
而且,这里居然是一个小镇。
一条由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出现在我的面前。小路两旁,都是一些木板房或者砖砌房,绝大多数只有一层,而且盖得很是随意。其中有些木板房已经朽坏、垮塌。
我和“大狙”沿着鹅卵石的道路到处走了走,发现这座小镇占地面积居然有30—40公顷之多,除了那些乱糟糟的、已经无法挡风遮雨的房子,只有一栋建筑物值得一提。
这栋建筑物位于小镇最里面,一共三层,是一栋漂亮的红顶砖砌小楼。底层入口处有一个门廊,三层上有一个非常气派的大阳台,从那个阳台上可以将整个小镇的情况尽收眼底。阳台上还有一根光秃秃的旗杆。这房屋的建筑格局,还有气势居然让我想到当初西欧殖民者在各地设立的总督府——不知道那根旗杆上,当初飘扬的是哪个海洋帝国的国旗。
“大厌头,你说这里当初住的是谁?”“大狙”一边好奇地四处张望,一边问道。
我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应该是西欧的殖民者,或者冒险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海盗……”
“嘿嘿,不错,占岛为王,山高皇帝远,这块地儿,这座岛,这片海,都是爷爷的!”“大狙”看着这个镇子,目光中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他又问道:“那么当初占据这座岛的人呢?”
这回我摇摇头,说道:“不知道。如果是殖民者的话,可能撤走了。如果是海盗的话,可能被剿灭了。”“大狙”“嘿”了一声:“肯定是殖民者,撤走了。”
我俩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狙”光着屁股还兴奋地跑进每栋房屋里去看。我却没什么兴趣,只想进那座“总督府”里去瞅瞅,然后打道回府。
可是“大狙”在拜访了几座木屋后,突然脸色开始阴沉起来。两只眸子里原先兴奋的神采也黯淡了下去。
“怎么了?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吗?”我问道。
“大狙”看了看我,并不说话,一指“总督府”,说道:“咱们先去那里看看。”
我和他从正门口进入了所谓的“总督府”,进门之后,我立刻就吃了一惊。
进入大门后,我们来到了“总督府”里底层的会客大厅,借着外面透入的皎洁月光,我立刻就看到大理石地面上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图腾。
一个金发的西方美女,一只眼睛是金黄色,一只眼睛是蓝色。头发一半黑,一半白。
“让我诧异的是,那艘西班牙大帆船的风帆上并没有画着哈布斯堡王室的双头鹰徽章和圣十字,而是画着一个容貌美丽的西方女子头像。这个女子有着日耳曼人深蓝的眼睛和坚挺的鼻子,两只眼睛中一只是蓝色,另一只却是金色。她的头发一半是黑色的,一半是白色的,看上去格外诡异。”
我第一次接触到这样一个图腾,是在那本由赵磊所翻译的、《多鲁斯鬼皮书》中。《鬼皮书》中上面这一段文字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让我把这样一个图腾与那艘妖异、怪诞的鬼船联系在了一起。在那之后,就在前不久,我亲眼见识到了那艘鬼船,如今在这里再度看到这样一个图腾,怎能不让我心惊?
与此同时,在这个场景中看到这样一个图腾,让我也不由得想起《多鲁斯鬼皮书》中,在那段文字之后的叙述:
“这个图腾所代表的,正是臭名昭著的安提利斯海盗公司。从印度洋沿岸到东南亚,在西方殖民者群落中无不流传着有关这个海盗集团及其诡秘图腾的恐怖传说。有人说,这个公司的成员都是从海底登陆的妖怪;有人说,这个公司风帆上画着的女子会在深夜从帆布上出来,在海上飘荡,勾引附近船只上的船员,吸光他们的血液;还有人说这个公司的总部在印度洋最深处的一块大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