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阳光如同一层金色的轻纱披在他周身,淡淡的光华落在他清隽的眉眼上,煞是好看。
一时间夏锦年有些移不开眼。
苏清让本是在饭厅等她,可到了巳时两刻都未见她的身影,他知道阿锦不是赖床的人,到这时还未起就怕是有别的缘由。
略一思忖,他便起身亲自来院里看看,刚走到长廊处便见她开门出来。
知她无事,他就放了心,可抬眸却见她双眸底下隐隐的黛青,心里顿时了然,不禁微微弯起唇角。
想来这丫头昨夜睡得太晚,这才起来的迟了些。
“看阿锦这模样,昨夜似是没睡好?”苏清让唇角一勾,笑得甚是意味深长。
夏锦年回神,瞧见他狭长的凤眸中一闪而过的促狭之意,忽地觉得他这番话别有深意,仿佛是知道她昨晚是为何失眠一般。
这个想法一出,便越发觉得他盯着她的双眼饱含深意,她脸上一热,尴尬地轻咳了两声,故作淡定的解释,“李家的案子了结,有些兴奋,所以没怎么睡好。”
“哦?”苏清让看着她以镇定从容的姿态却胡乱解释,嘴角挂起一丝玩味的笑意,须臾又不禁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便让夏锦年愈发尴尬,又觉得自己很是没用,每回都被这个“腹黑老古董”吃的死死的。
她这一想法苏清让自是不知道的,见她一直杵着不动,他也不再逗她,上前拉过她的手便往饭厅走去,“走了,要是再继续站下去,估计下人又该将早膳热了一遍了。”
被他拉着的夏锦年一怔。
她知道他一向起来的早,最晚也不过辰时便起了床,难道到现在他都未曾用饭,一直在等她?
察觉到身旁人的异样,苏清让侧身,“怎么了?”
夏锦年恍然抬眼,怔怔地望着他,“其实你可以先吃饭的,不用等我。”
苏清让牵起唇角,眼底漫过莹莹笑意,略带低沉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因为我想同你一起。”
他说着,牵着她缓步走下院子的阶梯转入亭中,一双明亮的眼眸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声音虽小,她也还是听了个清楚。
夏锦年心下一跳,霎时间,心口处似是开了个口,慢慢地溢出一股温软轻柔的细流。
这种感觉,真好。
淡淡的红唇微微上翘,被他握在掌心的手缓缓弯曲,最终轻轻回握。
察觉到掌心中的柔荑动了动,霎时,软绵绵的指腹便轻轻握住他的手,苏清让身子一顿,手背上的温度直直传入心底。
片刻,他温暖带着微微汗渍的大手完完全全将她的手包住,面上的笑意直达心底。
两人便这般牵着手来到饭厅,
可刚步入饭厅,在一旁候着的一干小厮和丫鬟的表情都变了一变,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全都落在他俩握在一起的手上,但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大家伙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个眼色,又纷纷挤眉弄眼。
看吧看吧,这回他们主子可是动作真格的了!
夏锦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大家都在看她,忙送开苏清让的手,灿灿一笑,飞快的先坐入饭桌。
“咳咳……”苏清让作势轻咳了几声,便在夏锦年的对面落座。
夏锦年坐下后便埋头用饭,但饶是如此,她仍旧是能察觉到来自四周的灼热视线,尤其是她对面的人投来的目光,甚是热切。
惹得她尴尬非常,但又不好逃遁,只得忽略掉身旁的视线,自顾自的拿起汤匙舀了一勺热粥送入口中,决定什么都不想,专心吃饭。
接下来便是冗长的安静,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用饭的声音。
苏清让吃了两口,抬眼朝对面的人看去,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阿锦,我要离开荣州去永坊一趟。”
夏锦年顿了顿,但只“哦”了一声,便没有后话,又默默吃饭。
苏清让挑眉,“哦”了一声就没了?
瞧着她似乎并不打算再开口问什么,他便再次开口道,“这一去,估计得过些时日才回来。”
“唔……”她又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那你路上小心。”
苏清让郁结,就这样?她这反应也忒平淡了吧,难道她就这般放心他一人?
默了默,他叹了口气,将汤匙搁下,略一挑眉,嗓音不由提高了几分,“所以阿锦是留在荣州还是同我一起?”
“嗯?”夏锦年狐疑抬首,“你不是已经决定去永坊了么?”
既然他都已经安排好了,怎么还问起自己来了?她有些不大明白。
“……”
苏清让气结,原本他心想自己提出要去永坊,她便会顺势要说带上她,可谁知自己同她说了半天,她竟不知!
这气氛扭转得让小厮和丫鬟们都瞠目结舌,方才两人间还有些暧昧氛围,怎么眨眼间又变得如此……诡异。
半响,苏清让顺了口气,“我只是说要去永坊一趟,如若你想去的话我便带你一起。”
“哦~”半响,夏锦年恍然大悟,“你是想让我和你一起去永坊啊,那你直说呗。”
她刚刚是真没想到这上面去,毕竟他方才的话分明是已经将事情安排妥当,她哪有想到话里的另一番含义。
“…..”
被她一语戳穿心思,苏清让很是尴尬,面上一阵红一阵青。
事态逆转飞快,一旁的小厮都傻眼了,头一次见着他们家沉稳果断的主子这副模样,一时间甚是愕疑,但又不敢抬眼看去,只得垂头暗自琢磨。
苏清让原以为一向聪颖的她会想到自己话里的含义,却未曾想她对这方面仿若是木头般。
眼下可好,当着这些下人的面,他这个一国之君的脸皮怕是不要了……
也罢,谁让他偏偏对她上了心。
“那阿锦你……”
“同你一起吧。”夏锦年舀了勺热粥咽下,旋即道,“你一人去我也不大放心,两人倒是可以帮衬帮衬,而且我之前不是答应了要帮你么。”
她这番话说得倒是让苏清让无比受用,心里头的郁结刹时不见,旋即扯了个笑,“如此甚好。”
一旁的小厮见自家主子面上的笑意,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果然是圣上心,海底针,圣意难测啊。
一顿早膳就在时而紧张时而温馨的氛围中结束。
因着时间匆忙,苏清让吩咐小厮准备好东西后,仅带了言默和连翘,便同夏锦年坐马车匆匆而去,而彼时才不过晌午。
他们离开不过一个时辰,顾言之便来到山庄旁,随从周安依旧跟在他身后。
岂料顾言之在山庄旁转了大半天都没有进去的打算。
周安着实有些看不下去了,少东家再这般站下去天就要黑了,还怎么进去找心上人啊!
为了他家少东家的幸福着想,他决定提醒提醒,“少东家,您都站了老半天了,怎么不进去?”
顾言之摇头不语,目光定在紧闭的大门上,眼底的一丝黯淡一闪而过。
看出自家少东家有心事,周安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属下是头一次见少东家对一个姑娘如此上心,看得出少东家对夏姑娘是有情的。”
他这话一说,顾言之的身子一滞,似是道出了他的心思,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看先把你的婚事定了才好。”
周安顿时噤声。
顾言之调回视线,又道,“锦年确实与其他女子不同,我虽对她有心,可她却对我无意。”
闻言,周安双眼一亮,很明显,自家少东家对夏姑娘是有意思的!
他见到了苗头,立即道,“少东家怎么知道夏姑娘对您无意?属下看她同少东家一起时挺开心的,虽说你们俩现下是朋友,但少东家要是再加把劲,说不定就是男女之情了。”
说罢,他抬眼瞧了一眼少东家,见他眉心微动,似是在思考方才他说的话。
见此,他又继续怂恿地道,“少东家您想,夏姑娘对医术毒术有兴趣,倘若她同你成了亲,两人岂不是可以一同研究?再者,少东家若是喜欢看夏姑娘断案,以后啊也可以陪着她游山玩水,破解冤案,岂不美哉?”
顾言之心中微动。
“少东家觉得如何?”周安上前,问。
片刻,顾言之仍是摇首。
周安大愣,“不好?”
顾言之不语,心中却是有其他顾虑。
锦年身旁的那位苏兄,他知他身份定不是只有钦差大人那般简单。
而且,想来他早已察觉到自己对锦年不一般,每回见面时,他对自己的敌意可是展露无遗,不用想便知是为什么。
见他仍站在原地出神,周安很是着急,“属下知道少东家是在担心夏姑娘身旁的那位公子,可毕竟他们尚未成亲,男未婚女未嫁的,少东家还有机会呀。”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少东家要是再磨磨蹭蹭的,夏姑娘说不定当真会被那公子抢了去。”
顾言之身子一顿。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忽地,他茅塞顿开,转身拍了拍周安的肩,唇畔笑意漫漫,“难得从你口中听到这般有道理的话。”
说罢,他也不理会怔在原处的周安,兀自大步上前,迈上台阶。
守在大门边的男子见他模样眼熟,回想了片刻后便问道,“你是……顾公子?”
“正是。”顾言之道,“你们家姑娘可在?”
守门的侍卫自是他口中的“姑娘”是谁,遂如何答道,“姑娘和我家主子在晌午前便出城办事去了。”
“办事?”顾言之略微挑眉,“你可知是去哪儿办事了?”
侍卫摇头,“不知。”
默了默,顾言之点头朝侍卫道了谢后便缓步下了阶梯。
周安见少东家愁眉深锁的模样,心下一抖,问,“少东家,怎么了?”
“锦年同苏兄出城了。”顾言之拧眉。
“出城?”周安愕然。
顾言之默然,抬首间将眼底的黯然遮掩住。
这一抬头却瞧见一道黑影隐在不远的暗处正鬼鬼祟祟的朝山庄这边偷看。虽说那人蒙着面,但顾言之总觉得他的身影在哪里见过。
思绪良久,他恍然,再抬头时那人已朝城外的方向跃去。
顾言之心头顿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未来得及多想便追着那道人影而去。
“少东家?”周安见他忽然离开,甚是疑惑,但也急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