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黑,皓白的月光明晃晃透过窗棂,洒在窗纸上,印出斑驳婆娑的影子。
床上的人脸色依旧苍白,夏锦年替他掖好被子便坐到塌边,眸光紧紧地锁在他脸上,眉头越皱越紧。
虽说他身上的伤已处理好了,但肩上那处伤口却是极深,且还中了毒,那时又流了不少血。
加之苏清让一直昏迷不醒,夏锦年一颗心也随之而悬空了。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没用,以前总是说不要靠谁护着,可终归是让他护了自己一回。
“哎。”屋外传来一阵叹息声。
夏锦年回头,呼了口气,“林叔。”
林博周进了屋,将手中的药放到几案上,“你在这儿坐了好一会儿了,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坐久了不好。”
夏锦年揉了揉眉角,起身走到几案旁帮着将药分出来,嘴角勾了勾,“我身上的伤没什么,倒是他,一直没醒。”
她看向床上的人,眸光暗了暗。
林博周的视线飘向她,眼底满是探究,意味深长地来了句,“锦年这般担心他,莫不是喜欢上他了?”
“咳咳!”夏锦年手掩着嘴作势咳了咳。
虽说她不否认,但被长辈当面戳穿心思,夏锦年怎么说还是有些尴尬的,她面上一热,解释道,“怎么说他也是为了我才受的伤,担心他也是也应该的。”
“嗯,应该的,应该的。”林博周看着她故作镇定的解释,连忙笑着点头,“我们锦年终于开窍咯。”
“什么开窍了……”夏锦年讶异。
“你呀。”林博周无奈摇头,扯开嘴角笑了笑,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
“从小到大就喜欢破案推理,其他女孩儿在谈恋爱的时候你却和一帮警察混在一起破案,心思缜密却唯独在感情方面迟钝的很,以前……”
“咳!”他的话还未说完,夏锦年便又重咳了一声,打断他的话,尴尬的摸了摸鼻尖,“林叔…..我有那么迟钝么……”
虽说以前自己却是没与哪个男生接触过,但也没那么迟钝吧……
“你说呢。”林博周斜睨了她一眼,道,“以前我和你爸妈还担心你嫁不出去,现在看来,你确实是开窍了不少。”
许是提到自己爸妈,又忆起白日里做的那场梦,夏锦年脸上顿时没了笑意,眼底有着隐隐的雾气。
“放宽心,我们总是能找到方法回去的。”林博周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跟前,柔声说道,“来,把这个拿着。”
闻言,夏锦年抚了抚胸口,重呼一口气,眼神松了松。
却在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时,眸子一缩,手上抖了一抖,差点将手中的东西扔了出去。
手里的瓶瓶罐罐让她一阵恍惚,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缭绕在鼻尖,令她鼻子一酸。
林博周见她盯着手中半响,瞥了一眼道,“我来这边的时候,身边刚好带着药箱,平时能用到的也都还有。”
说着,他拿起几案上的药走到床榻边,熟练的清理苏清让肩上的伤口。
夏锦年吸了吸鼻子,抬眸便瞥见苏清让肩上的伤。
伤口有一寸长,附近的肌肤有些泛红。
夏锦年皱紧眉头,拿着东西的手也微微收紧,某种微疼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放心,这伤口虽看上去有些狰狞,但伤口上的毒已经解了,没什么大碍。”
闻言,夏锦年愣了一愣,紧握着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随即走近床榻,站到林博周身旁。
林博周伸手拿过她手中药后转身又忙了起来。
半柱香过后,林博周起身舒了一口气,淡笑道:“已经重新给他换了药,伤口没什么大碍。”
他转身走到几案旁,拿起放在旁边的药递给夏锦年,继续说道:“我已经将消炎药磨成粉末兑了些水,等会儿你喂他喝下,晚上他发烧的时候再给他吃这个退烧药。”
说罢,他又在药箱中拿出白色瓶子的药,递给她。
夏锦年眼神复杂地看着手中的药,良久才“嗯”了一声。
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林博周叹了一声,低声嘱咐道,“你自己的身子还没好,别太忧心,我去给你煎副药。”
一听到“煎药”二字,夏锦年心口猛地一跳,连忙拉住他,急忙道,“林叔要给我熬药?熬什么药?中药吗?”
林博周讶然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笑着说道,“你身子得好好调理调理,喝西药治标不治本。”
夏锦年默了一默,尴尬地咳了咳,“那个,林叔啊,其实我身上的伤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反正我底子好,以后在饮食上注意一些就好。
她顿了顿,莫了又继续说服,“虽说我昨天淋了些雨,但没怎么感冒,再说了,是药三分毒,还是少喝些药好。”
林博周听完却只“嗯”了一声,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的说了句,“知道你怕苦,但这药是必须要喝的,放心,我找些不太苦的药。”
说完未等她有所反应便径直走出了房间,只留下一脸苦闷的夏锦年。
戌时过半,外间月色朦胧。
顾言之进屋时,夏锦年已经趴在床榻上睡着了。
他将手中的药放到几案上随即又走近床榻,解下外衣轻轻为她披上。
看着她没什么好转的脸色,顾言之轻拧眉头,胸口处涌现出一股异样的情愫,手不由自主的伸向她的肩。
忽地,夏锦年的肩动了动,随即抬起了头,顾言之伸出去的手尴尬的僵在原地,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僵了片刻后他索性顺势拉了拉她身上披着的外套,重咳一声,道:“怎么在这里睡了,小心着凉。”
夏锦年眨了眨眼,刚睡醒的她有些懵懵的,自然看不出来顾言之的异样。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言之兄。”
顾言之起身将药端了来,“来,把这药喝了。”
夏锦年看着他手上那黑糊糊的一碗,眉头拧了又拧。
顾言之见她犹豫的模样,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师傅一直叮嘱我定要看着你将药喝下去。”
夏锦年努了努嘴,想起林叔,只得接过他手中的碗,心一横,仰头咕咚咕咚将碗中的药喝了个干净。
一碗药下肚,口中苦涩得紧,她正愁着没有消苦的东西时,一颗蜜饯便递到了她面前,“呐,把这个蜜饯吃了就不苦了。”
夏锦年讶异地接过他手中的蜜饯放入口中,蜜饯的香甜味瞬间便盖过药的苦味。
顾言之看着她慢慢舒展开来的眉头,嘴角不禁扬起笑来,未等她问起便解释道,“师傅的药比寻常的药苦上好几倍,想着锦年你估计受不了这苦味。”
夏锦年暗叹顾言之的心细,随即又赞同般地点了点头,“林叔开的药可不是一般的苦。”
顾言之很是赞同的点头。
盈盈月光洒在她鹅黄的衣衫上,衬着她白皙好看的面庞更加动人,这样恬静美好的她,着实令他移不开眼。
察觉到对面人投来的灼热目光,夏锦年有些不大自在,轻咳了两声,将视线转向别处。
随即转身看向床榻上的苏清让,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拧紧眉,果然发烧了。
她神色间掩饰不住的担忧和心疼被顾言之看在眼里,原本温润的眸子黯了黯。
半响,他缓缓道,“放心,他的伤没什么大碍,师傅的医术自是能保他平安无事。”
夏锦年微微点头,没人比她更清楚林叔的医术,饶是如此,可心里还是莫名的担心。
他肩上的伤口不浅,估计得养上好几天。
她有些晃神地看着面色苍白的苏清让,心绪复杂的叹了口气,待她放下手准备起身时,手却被紧紧攥住。
“阿锦……”耳边传来他轻轻的呢喃。
夏锦年微微一怔,回头便见双眼紧闭的苏清让紧紧握住她的手。
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顾言之神情略有波动,但转眼间又消失不见,“你晚上没怎么吃饭,我去厨房看看给你做些夜宵。”
夏锦年点头“嗯”了一声,“麻烦言之兄了。”
顾言之隐去眼底的情绪,深深瞥了她一眼,似是想说点什么,终又止住,只朝她淡淡一笑,旋即转身快步出了屋。
待他踏出门口后才后知后觉,自己为何要慌忙离开……
思索半响,顾言之最终还是往另一间竹屋走去。
目送顾言之离开,夏锦年原本想将消炎药喂苏清让吃下,可谁知他攥着自己的手并未有松开的意思,她又怕扯到他的伤口,便只得重新坐下。
也不知是不是伤口发疼,苏清让睡得不是很安稳,眉头微拧,唇也紧抿着。
鬼使神差地,她竟伸手覆上他的眉间,指腹轻浮他微皱的眉宇,心底略略泛起心疼来。
夏锦年又陪他坐了好一会儿,待他睡安稳了后她才从他掌心将手抽出,端了消炎药给他喂下。
怕他半夜发烧,夏锦年索性便留在屋内。
许是用了消炎药,半夜倒是没再发烧。
折腾了半宿,她也着实有些累了,本想趴在床榻边略微休息片刻,可这一睡便睡到了早晨。
翌日,夏日清晨微暖的阳光透过窗棂令,零零散散地爬进厢房。
苏清让缓缓睁开眼,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胳膊有些沉,他侧过身去便见夏锦年正趴在他胳膊上睡得香甜。
穿户而进的光线丝丝缕缕照在她长而浓密的的睫毛上,玉白的脸颊上薄薄泛起的一层浅粉色,就如隔帘看桃花,氤氲渲染的一种朦胧颜色。
某处似是被牵引了般,手不由自主地扶向她白玉般的面颊,心口柔软的如棉花一般。
这一望,余光刚好瞥见披在她身上的外衣上,手顿了顿,眸子变得幽深暗沉。
忽地,她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眼睛悠悠地睁开来,却因为刚刚转醒,眸子里还蒙了层水雾。
夏锦年直起身来,打了个哈欠,抬眸便见到榻上的苏清让正看着她,目光灼灼。
她眨了眨眼,随即眸子一亮,“你醒了?”
见她眸子里掩饰不住的惊喜,方才心口处的抑郁早已化作片片柔软。尚有些虚弱的面容上露出淡淡地笑容来,他说,“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