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无际,天碧如蓝。有些许的云朵轻薄如纱,淡淡的涂抹在半空,低得几乎触手可及。
苏清让缓步走到竹屋走廊的尽头,尽头处的顾言之正坐在矮几旁思忖,待他走进,顾言之开口道,“苏兄要来一局吗?”
他走到他对面坐下,嘴角一勾,淡然道:“奉陪。”
“锦年她睡下了?”
“嗯。”苏清让捻了一颗黑棋放在棋盘上,回道:“这两日多谢顾兄照拂我与阿锦了。”
顾言之轻声笑了笑,落下一子,“那日的事,苏兄可有眉目了?”
“想必顾兄也早已知道。”苏清让并未正面作答,狭长的双眸半阖,看着棋盘,须臾间便落下一颗棋子。
“哦?”顾言之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苏兄为何如此说,可是在怀疑我?”
他虽然如此说,但面上仍旧挂着笑意,并无半点慌乱的神色。
“顾兄多虑了,我也只是想当然耳。”苏清让扬眉,似笑非笑地看向对面而坐一袭青衣的顾言之,吐出几个字来,“况且以顾兄对阿锦的心思,也做不出此等事来。”
顾言之愣了一愣,捻了棋子的手顿了顿,片刻,朗声笑道,“好一个想当然耳,不过以苏兄的身份,莫说查出这些,恐怕连顾某的身家底细都查得一清二楚了吧。”
“能知晓我的身份,顾兄也不简单。”苏清让收回视线,微微扬起唇角。
被人看穿身份神色仍旧如常,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就连唇边的笑意也自然得如同是在谈论天气。
好半响,顾言之从他面上收回目光,随即斟了杯茶递给苏清让,这才回道,“苏兄还真是毫不掩饰。”
苏清让接过杯子,就唇浅尝了一小口,“既然顾兄早已知晓我的身份,我又何须再做隐瞒。”
说罢,他慢条斯理地搁下茶杯,连头也不抬,语速不缓不慢地道,“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越是看不真切的,那便是越要谨慎些才好。”
顾言之因他这毫不拐弯抹角地话而略微怔了一怔,但不过须臾便回神来,兀自斟了茶,道,“顾某倒觉得苏兄说此话为时尚早。”
“哦?”苏清让微微挑眉,落下黑棋,挡住了白棋的去路,旋即说道,“如此说来,顾兄是不打算放手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是吗?”顾言之也不甘示弱,飞快的又落下一子,意味深长的答道。
“好一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过,这感情一向讲求的是两情相悦。”
苏清让顿了顿,唇角微微弯起向上的弧度,仿佛是在笑,可看着有些毛骨悚然,“况且,阿锦可不是你能惦记得起的。”
“苏兄这是在用身份和地位威胁于我?”顾言之略略拧眉。
“威胁与否,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苏清让唇角的笑愈深,须臾又重新捻了棋子,黑色的棋子衬得他的手愈发白皙好看。
“为了锦年,苏兄不惜在我面前自曝身份,看来你当真是对锦年上了心。”
瞧着棋盘上的局势,顾言之神色复杂,半响才重新落下一子,旋即极慢地抬头,“可苏兄别忘了,你身份特殊,身边又危险重重,像那次祈福灯会以及前日的事,以后不知还会遇到多少,苏兄自顾不暇又如何能保她安然无恙?”
苏清让略略颔首,扬唇一笑,可那笑意却冷冷地浮在唇边,未达到眸子深处,“我的姑娘就不劳顾兄费心,我自会护她周全。”
“如若顾某说‘不’呢?”
“那我自会奉陪。”苏清让看着顾言之,双目之间是势在必得的霸气。
顾言之执杯的手略微一顿,儒雅的脸上噙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随后两人皆不再说话,默然坐着下棋。
夕阳的斜晖暗淡,天色慢慢变黑。
夏锦年睁开眼时,屋内暗了不少。
她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却瞬间愣住了,被间全是熟悉的气味混合着淡淡的药草的味道,令她头晕目眩,瞬间没了半点睡意。
方才她明明是在软凳上坐着的,怎么一醒来是在榻上?
略一思忖,夏锦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旋即揭开被子下了床,整好衣衫便推门而出。
这人,身上的伤没好又逞能了?
庭中竹林小径尽头处的身影,霞光将他的轮廓微微渲染出来,却并不分明。
“你身上有伤,怎么出来了?”夏锦年蹙了蹙眉,张了张嘴,半响才喊出一句。
其实她原本想说“他怎么又逞能,身上有伤还将自己抱上床榻”这句话的,但碍于顾言之也在,她觉得说出来好像有些尴尬,这才换了一句话。
两人闻声回头,见夏锦年已快步朝凉亭而来,眉目肃然,语气中隐透着些有责备之意。
苏清让却是一笑,落下一子后便抬手朝她招手示意。
见她没半点自知之明,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夏锦年心头火一冒,狠狠瞪了他一眼,但还是朝他走去,在他身旁的竹椅上坐下。
“谁惹我们锦年生气啦。”顾言之见她坐下一直不语,便执手替她倒了杯凉茶递与她跟前。
夏锦年端起茶杯一口饮下,旋即朝苏清让斜睨了一眼,“某个不自己身体,非要跑来下棋的人。”
“呵呵。”顾言之看着她假装嗔怒的模样,不禁笑声来,可这笑声中包含的情绪有些复杂,夏锦年一时并未听出。
“阿锦这般担心我,我很高兴,不过……”苏清让侧过身,伸出手指在她鼻尖轻点了点,“我的身体没那么羸弱,这点伤不用放在心上。”
“什么不用放在心上。”夏锦年斜睨了他一眼,颇有些语重心长地道,“你身上大伤小伤不少,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不知道?”
而且身上的伤本就才包扎好,还未开始结痂,他又用了力气将她抱上床。虽说他抱她这一举动挺暖心的,可要是因这件事令他身上的伤裂开,她岂不是罪过?
彼时她顾着沉思和“自责”,压根就未注意他这番暧昧的动作。
“嗯嗯,知道。”她这副家长教育孩子的模样惹得苏清让一阵发笑,拿过她的手,指腹在她手心轻点,眼底笑意愈深,“以后听阿锦的便是。”
手心处传来的痒意令夏锦年的手不自觉的颤了颤,本能的想收回手却反被苏清让握得更紧。
她抬眸瞪了一眼某人,刚刚不顾身上的伤将她抱上床榻不说,眼下又出来吹风下棋,还使劲拉着自己的手不放,当真以为你身体是铁打的不成?而且,你这副模样哪是在认错?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举动,顾言之一向温润的眉宇不由自主地紧缩。
半响,他将捻了许久的棋子放棋笼,旋即起身将不知从哪儿端来的药递给夏锦年,叮嘱道,“锦年,来,把这药喝了。”
夏锦年闻声抬眸,见顾言之手中端着的那碗黑乎乎的药,药的苦味瞬间从她的鼻尖直冲大脑,令她忍不住捂住鼻。
“言之兄,这…….当真要喝?”
“虽说药确实苦了点儿,但还是得喝,不然会落下病根。”顾言之收起眼底复杂的情绪,柔声说道。
看实在逃不过,夏锦年只得长叹一声,本想将被苏清让握着的手抽出来接药碗,但他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夏锦年怕再使劲会扯到他身上的伤口,索性作罢,伸出另一只手接过碗眼睛一闭一口喝掉。只希望身上的伤能赶紧好,她着实不想再喝这苦到没边的药了!
“呐。”她刚放下药碗,顾言之便很及时的拿了蜜饯放进她嘴里。
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唇,那软软的触感令他心里一阵颤栗,不由愣了片刻。
夏锦年被他这一动作骇了一跳,虽说她与言之兄是朋友,但怎么说喂糖的这动作还是亲密了些。
默了默,她鬼使神差地朝坐在一旁的苏清让看去,见他面上果然不如方才。
迅速收回视线,夏锦年轻咳了两声,化解这颇有些尴尬的局面,忙道,“谢谢言之兄。”
顾言之才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重新坐了回去。
苏清让捻着那个棋子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他强压住心中波动的暗潮,缓缓问:“怎么不多睡会儿?”
他的声音中带着许些沉郁。
夏锦年转身,瞧见他的面容上多了些疏冷,心中揣测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是被他吓醒的,可想到他阴郁的脸色后便决定放弃了。
“其实睡得挺久的了。”
她都从中午睡到了傍晚,若是再睡岂不是都成猪了……
夏锦年心中嘟囔,但须臾又飞快的转移了话题,道,“下棋伤神,你的伤没好,别下太久。”
听着她的话,苏清让不由得恍惚了一下,他抬眸,看着她的神情,点了点头。
只这轻轻的一句话,却让他心口堵塞这的那些东西瞬间瓦解,豁然开朗,唇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
看着他微弯的嘴角,夏锦年的脸又红了红,赶紧撤回视线盯着棋盘。
苏清让微哂,“顾兄,该你了。”
顾言之思忖片刻捻了白棋挡住了黑棋的去路。
两人你来我往,棋盘上尽显杀气。
可坐在一旁的夏锦年只觉无聊的紧,对这围棋着实提不起兴趣来,她打了个哈欠,默默起身向着竹林小径走去。
初夏的傍晚尚带着些余热。
夏锦年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远处的亮光一点一点消失不见,黑暗慢慢侵袭整个大地。
她望着远处虚空中的一点,将得到的所有线索串起来,林叔提出的平行时空以及她身上的项链,两者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夏锦年皱紧眉,可这线索少的可怜,根本不能将两者结合起来,再加上,她现在脑子里全是那个人的身影,怎么可能静下心!
而且,她心底也着实担心连翘和言默两人的安危。
可她越想便越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可能cpu占用率过高,她需要清理缓存重启一下!
她甩了甩头,不再想这些,抬头望着墨蓝色的夜空。斜月当空,银河低垂,一空星子明灿若珠。
在另外一个时空的他们,是不是也能看到这么美丽的星空。或许不能吧,毕竟,21世纪的雾霾那么严重,哪儿还能看到这样墨色的夜空。
夏锦年怅然若失,忽地感觉身子一暖,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丫头,坐这儿会着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