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才进门不过一天,就大有反客为主之势,这婆娘日后如何了得?
说罢,便气鼓鼓地进门,看见三个婢女正花痴似的抱着一匹匹花里胡哨的锦缎,不禁问道:“哪里来这许多布料?”
“是明日回门要捎带的礼物。”蒋晴随口答道,心中却暗叹:这厮不去好好的眠花宿柳,不去寻你的秋月,大晚上的怎么又回来了?这可如何睡法?
程俊毕竟是世家公子出身,将那云锦打量了两眼,便轻笑一声:“大嫂这回倒是出手大方!”
这话顿时勾起了桃儿胸中的委屈和怒火,忍不住辩驳一句:“大娘子挤兑我们姑娘都来不及,哪有这番善心?”
见四郎面露疑惑,梨儿便接一句:“这些云锦,是三爷派人送来的。”
“三哥送的?”程俊顿时不悦,“他管这闲事做什么?”
他一句话勾起了蒋晴心中的怒意,冷眼盯着他道:“若无人管这闲事,我明日便只好两手空空地回娘家去,届时就算我一个妇人的面子不重要,你程家的面子可是结结实实地掉在了地上!”
程俊不服气,立时开口反驳道:“那也不用去求三哥啊!我大可以去跟母亲……”说了一半,自己倒悻悻住口:方才丢了面子心情烦闷,出去晃荡了半天,蒋晴便是想找他也找不着;再说,即便蒋晴真求到他头上,他恐怕也要先幸灾乐祸一阵,以报她纵狗行凶之仇。
程俊一时间有些找不着立场,心烦意乱地挥挥手:“小爷累了,要就寝,你们都给我出去!”
三个果子被下了逐客令,只好抱着云锦出门去。程俊便一言不发地往床上一倒,合眼再不出声儿。
这下轮到蒋晴尴尬,不得不踱到床边,伸手将他拍了拍:“喂,程四郎同志,你大咧咧睡这儿,我睡哪儿?”
程俊睁开半只眼,狡笑道:“你爱睡哪儿睡哪儿。”
蒋晴一时无语,对眼前这只占了鹊巢的嚣张大斑鸠很是无奈,但转念一想:就在昨日之前,这还真就是这只大斑鸠的床……
罢了罢了,做人要讲道理,尤其是先来后到、关爱智障人士这种……蒋晴四处观望了一遍,见卧房内室的书房里有张不大不小的软榻,于是将榻上的小木桌搬下来,又从木柜里抱出一床锦被和枕头,看着自己新搭好的小窝满意地拍拍手,往净房洗漱去了。
程俊闭眼假寐,却始终支棱着耳朵听着书房里的动静,听见她在软榻上折腾,心里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臭婆娘,让你放狗咬我!让你骗我钱!那软榻上连腿都伸不开,你且辗转反侧难受去罢!
想至此,他得意之余还有几分暗暗的期待,想着这臭婆娘在软榻上实在夜不能寐,便会低三下四地过来求收容求暖床……到那时候,自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偏偏,他期待了半天,隔壁却传来她清浅悠长的呼吸声,伴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儿,隔着门帘丝丝缕缕地钻过来,直钻进程俊的鼻孔。
他深吸了两口气:这是什么味儿?皂角?桂花?香味不大,却清清爽爽的,让人闻了很是舒心。
程俊是时常在酒楼戏馆混迹的人,见过的伎儿红倌人不知何其多,那浓浓的脂粉香气,夹杂着传说中昂贵的熏香味直冲人顶门,总要让他连打几个大喷嚏。
倒不如这桂花皂角味儿让人自在……程俊翻转个身,睁眼盯着那道将他与她隔开的青布门帘:这婆娘,虽说是文官家的女儿,但似乎跟自己先前预想的,不太一样?
口中没有什么子曰诗云,却总说些他从未听过想过的新鲜道理,还时不时蹦出两个不知何意的怪词儿;爱怼人,会训狗,还总能想着法子阴人……
程俊唇角浮现一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心中叹道:以古板著称的蒋御史,是如何教出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