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儿和手下面面相觑:咱们一连五日都没出门,躲在客栈里胡天胡地,这还叫高调?
“比如呢?”
“比如……去李家饭馆儿吃饭,为了不给饭钱,非说他家红烧狮子头里没有狮子是欺瞒糊弄;再比如,去镇上的古董店,拿了店里的玉扳指不给钱,非说是您爹爹临死留给您的传家宝,流落在外多年,今日终有幸找回。店主说那玉扳指的前主分明是个太监,您一口咬定那太监就是您如假包换的亲爹……”
胡三儿听得半边脸直抽抽:“这都哪儿跟哪儿?”
卖菜小哥却说上了兴头儿,掰着手指将这几日所闻如数家珍:“还有,说您在路上走,一脚踢死了一只看门狗,只因为狗主人唤它‘阿刁’,您说您小名儿也叫阿刁,这狗东西跟您重名了!”
胡三儿一张脸涨得通红,忍不住吼道:“你他娘的才叫阿刁!”
卖菜小哥连连摆手:“小人可不敢跟爷爷您重名儿!此外,您还挑逗过良家妇女、调戏过五岁女娃,甚至下手摸过白发老妪的屁股!街坊们都传言,您是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但凡是母的皆不放过,这几日非但女子都不敢出门,连母猪母狗母猫都被关家里不敢放出来……”
“够了!”胡三儿肺都要气炸了,抬脚就要往买菜小哥脸上踢,却又堪堪想起,若这一觉踢下去,坊间又要多了个他无辜殴打买菜小哥的章节……
胡三儿强咽下一口气,赶苍蝇似的对外卖小哥摆摆手:“趁我能忍住揍你之前,赶紧给我消失!”
卖菜小哥如蒙大赦,飚着死里逃生的欣喜眼泪瞬间跑远。
胡三儿气恼地一脚将个大菜筐踹飞,吼道:“这他娘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真他娘的见了鬼了!”
六子猜测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编排咱们的谣言?”
“不会是谣言!听方才那孙子描述得真真儿的,显然许多百姓瞧见,才口口相传。”胡三儿一通发泄罢,终于冷静了几分,却越想越心惊。
他这几日好端端宅在客栈里,压根儿足不出户,偏偏江湖中多了许多关于他的传说,且这些传说中他干的事儿一桩比一桩猥琐恶劣,他自己听得都恶心。
且这一桩桩不是人事儿的事儿,皆顶着一个“刀疤脸”的主人公,如同一坨坨臭屎不偏不倚地扣在了他头上!
天地良心啊!他胡三儿还身负镖局使命,准备在太平镇开设分号担任镖头,开创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如今初来乍到,名声已然臭得烂大街,让他胡三儿今后如何在太平镇混下去?
胡三儿越想越愤慨,越想越委屈。恰此时,一个不开眼的熊孩子不知从何处跑出来,口中大喊:“刀疤脸强抢刘寡妇家的母猪啦!”
胡三儿等人面面相觑,六子突然大喝一声:“给我站住!”说罢便冲了上去,果断截住了那熊孩子的去路!
熊孩子被迫停下脚步,气愤道:“你干嘛?”却转眼惊见不远处的胡三儿,一双眼立时瞪得斗大:“刀……刀疤脸?”他又猛地转头望向另一个方向,再望望胡三儿,嘴唇哆嗦道,“见鬼了……见鬼了!”
“见你娘个鬼!”六子抬手给了熊孩子一耳光,“乱嚎什么呢?谁他娘的抢母猪了?再胡说八道我抽死你!”
胡三儿却明白过来,上前几步问道:“你说的那刘寡妇家,在何处?”
熊孩子哭着鼻子,哆哆嗦嗦伸手指了指:“就在南边儿过一条街的巷子口。”
胡三儿将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一挥手道:“走!去刘寡妇家!”
六子不明觉厉:“大哥你……当真要去抢刘寡妇家的母猪?”
胡三儿直接一拳揍在他胸口,用力吼道:“你才抢母猪!你他娘的是猪脑子吗?有人打着爷的名号无恶不作呢!”
胡三儿带着手下杀气腾腾地往刘寡妇家赶,路上狠狠下了决心:一定要将那冒他名号、毁他名声的混账亲手活剥了!
刘寡妇家并不远,四人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到,远远便见一片鸡飞狗跳的景象:两个黑衣小厮用力架着一头母猪的两条前腿,一个圆胖寡妇则死死抓着母猪的尾巴,口中哭告着:“求您高抬贵手放过俺家阿花罢!我孤苦一人,跟阿花相依为命,我不能没有它呀!”
一个黑衣小厮狞笑道:“管你跟不跟它相依为命,我家刀疤脸大爷看这母猪眉清目秀的,定要带它回去做压寨小妾!臭娘们快放手!”
黑衣小厮身后,果然立着个满脸黢黑,刀疤狰狞的粗壮男子,点头瓮声瓮气道:“不错!”
“不错你个鬼!”胡三儿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噌噌几步上前,暴起一拳就朝那假刀疤脸上招呼,“敢这般诬我!看我揍不死你!”
熟料假刀疤也不是吃素的,感觉耳畔一股风声起,立刻侧身机敏避过,顺势一个矮身,一拳砸在胡三儿腰肋上!
胡三儿闷哼一声,感觉肋骨断了似的,痛得半天直不起身来,却见方才与寡妇纠扯的黑衣小厮放开母猪直起身来,望他冷笑道:“等了足足你三天,终于把你等露面儿了!”
地上的刘寡妇一脸惊恐地望望两个刀疤脸,突然尖叫一声,跟她的母猪阿花抱在了一起。
蒋晴这一记“敲山震虎”,被程俊等人贯彻执行得极好。
三日里,他们做坏事从青涩生疏到熟门熟路,从扭扭捏捏到耀武扬威,从情节单一的坏事到有故事有背景、有哭点有爽点的坏事,可谓花样翻新不穷,给太平镇百姓制造无数乱子的同时,也制造了无数茶余饭后的谈资,真正做到了说起刀疤脸人人变色、望风而逃,连狗子都要狂吠几声。
在这场刀疤脸祸事中,还存在着一个神秘且正义的化身……程大侠,他嫉恶如仇、身手不凡,为了守护太平镇百姓的正义,不惜日夜与刀疤脸周旋,凭借高超的武功和无双的智计,将刀疤脸巧取豪夺百姓的东西一样样夺回,再趁夜黑风高之际送回苦主家中,并殷切叮嘱苦主切莫声张出去,免得坏了他彻底消灭刀疤脸的大计。
苦主往往喜出望外,将这位黑衣蒙面、怀抱宝剑,威武凛然得一塌糊涂的大侠崇拜得五体投地、纷纷纳头便拜,还有不少怀春少女和少妇扭捏地表示:大恩无以为报,唯有……
程大侠皆冷傲地说一句“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然后急匆匆地飞身而起,迅速遁远。
胡三儿显然并不知道,自己闷在客栈胡吃海喝的这几日,以他为原型的故事已然足以编成上中下三部的章回体小说,够说书先生在茶馆开专场讲一年。他只知道:眼前这混账冒充他的模样,毁了他的名声!
冒充便冒充了,还要冒充得如此拙劣不走心,看那一张泼墨似的黑脸,老子的脸有这般黑吗?还有那一道刀疤,茅厕里的蠕虫似的,毫不威武,老子的刀疤很爷们儿的好吗?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胡三儿一手捂着腰肋,一手指着眼前的假刀疤,怒喝道:“兄弟们,给我打!打到这妖孽现原形为止!”
手下们见对方算上假刀疤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还矮瘦得猴儿一般,他们占尽优势,顿觉毫无压力,挽起袖子就上场。
熟料那假刀疤黑铁塔似的身躯往他们面前一站,面对三个人的围攻还打了个呵欠,接下来三拳两脚便撂倒一个,连地方都不挪一步。
这混账倒有些真本事……胡三儿见状,顾不得受伤的肋骨,纵身就要上,却见方才的黑衣小厮不知从何处跳出来,拦在他面前笑道:“你我总在市井传说里见面,今日不如过两招试试身手?”
胡三儿不晓得他在说什么,只知道这小子在拦路挑衅,于是起手一记“黑虎掏心”便冲他招呼过去。
程俊侧身轻松躲过,口中笑道:“呦,倒是个正儿八经的练家子,有点意思!”
胡三儿觉得这小厮很是聒噪,上步化拳为掌,使出一招“蛟龙出海”,出手很是迅猛,却又被程俊灵巧躲过,继续聊道:“你练得是外家拳啊!不知出身何派、师承何门啊?”口中聊着,手脚却不闲,又躲过胡三儿阴损的一招“猴子偷桃”,不禁叹道:“你师父收了你这样的徒弟,定然深以为耻!”
胡三儿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怒吼道:“要打便好好打!哪儿那么多废话!”
“嫌我废话多?”程俊不愠不恼,嘻嘻笑道,“成吧,那我就说点儿有用的。外家拳讲究刚猛迅速、先声夺人,但是练不好之人普遍有个弱点……”他口中悠悠说着,却忽然矮身,一记扫堂腿闪电般直攻胡三儿下盘。
胡三儿因这小厮泥鳅似的滑不溜手,他出了十几招却全然打不着,正心浮气躁着,此番完全猝不及防,身形便无可挽回地向前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