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输领命去了，王婶儿也告辞，留下程俊和蒋晴二人独自吃午饭。

程俊因今日斗刀疤脸的壮举，蒋晴竟是没看见，觉得甚是遗憾，于是边吃边连说带比划，将自己智勇双全力擒刀疤脸的过程，添油加醋地给蒋晴复述了一遍，完毕后带着一脸“求表扬求认可”的神情望着蒋晴。

蒋晴瞟一眼被他的唾沫星子荼毒过的一桌饭菜，默默放下筷子，不得不应景儿地夸他两句：“今日这事，你办得着实漂亮！”

程俊还在得意洋洋地等下文，却见蒋晴已然闭了口，不禁失望道：“这就完了？”

“不然呢？”蒋晴眼眸一轮，忽然笑道，“要不我把程大侠义惩刀疤脸的壮举，写成七七四十九回的评书，让莫先生在李记茶馆连说三个月？”

程俊一喜：“当真可以如此？”会不会太招摇了些？不过想想就很爽的感觉……

“可以啊！”蒋晴脸上笑盈盈，一只白掌却冲程俊伸了出来，“只要四郎愿意付钱，让我把你写成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第一大英雄都没问题！”

程俊愣了愣，鄙夷望一眼满眸闪着金光的婆娘：“你上辈子是穷死的吧！这辈子钻钱眼儿里了？”

你错了，姑奶奶上辈子分明是撞死的……蒋晴腹诽，却又不甘道：“我爱钱怎么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图名我图利，双赢的买卖，怎么样，考虑考虑？”

程俊却丧气地一摆手：“算了吧，小爷我要那些虚名有什么用？再被你敲诈，小爷连裤子都要穿不起了！”

蒋晴不甘心：“不再考虑考虑？放心，你我好歹名义夫妻一场，我怎么忍心看你光着呢？”

这婆娘，说话越来越没羞没臊了！程俊无奈，只好换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我一直不明白，你是如何算准了，我等假扮刀疤脸，就能引真的刀疤脸出来呢？”

蒋晴忍不住“噗嗤”一笑，决定实话实说：“其实吧，我还真算不准，这原本就是个两手准备：如若刀疤脸人还在太平镇，见你们如此毁他名声，自然会坐不住跳出来；倘若他已然离开太平镇，我便计划让你们做几日坏事之后，再去找武大一次麻烦，找麻烦期间再‘无意间’说漏了嘴，道出上次是刻意诬陷的真相。反正那时刀疤脸已声名扫地，被太平镇的百姓深恶痛疾。听闻这样的恶人诬陷了武大，群众反而会对武大报以极大的同情，如此武记的声誉自然就找回来了。”

程俊不得不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这主意，妙啊！”

程不输办事素来利索，至掌灯时分回来，已然将孙记饭庄的情况打探了个七七八八。

“这孙记饭庄果然不简单！”程不输抹着汗对蒋晴汇报道，“先说这个孙掌柜，他叫孙易，但据说他原本不姓孙，是入赘了孙家当女婿，这才改姓的孙！”

入赘女婿……蒋晴眉毛挑了挑：这年头最讲究君臣父子、三纲五常，从上层到民间皆对入赘女婿瞧不上眼，“这孙掌柜竟愿意入赘，想必不是迫于无奈，就是贪图利益了。”

“主母简直料事如神！”程不输忙不迭送一记彩虹屁，“他入赘孙家，可不就是贪图孙家有钱有势！据说，他岳丈是长安城一世家望族家里的二管家，膝下只一女，却生得膀大腰圆，性子刁蛮泼辣，养到二十年纪还无人敢娶。孙易本是外乡人，在长安混迹得落魄不堪，却埋头钻营，不知何故搭上了孙二管家这条线，又听说孙家小姐待字闺中之事，于是为了能得孙二管家的信赖和助力，忍辱负重咬牙娶了这位雷神奶奶，入赘孙家做了上门女婿，连姓都改了！孙易如此牺牲，那孙二掌柜自然不能毫无表示，于是出钱资助自己女儿女婿，在老家太平镇开了家饭庄，且疏通太平镇上下官员，让他们对孙记饭庄多加照顾。有官场罩着，孙记饭庄自然顺风顺水，在太平镇屹立十几年而不倒。”八壹中文網

典型的官商勾结！蒋晴蹙眉：若是如此，想要公然动孙家，只怕会有些麻烦。“可打探出了，这孙易的岳父，究竟是长安城哪家的二管家？”

程不输面露难色：“还真没打听出来！毕竟事关望族，孙家向来口风紧，故而没人知道。”程不输又谄媚笑道，“不过，咱们小爷说得对啊，他的靠山再大，还能大过咱们卢国公府去？”

蒋晴思忖一阵，觉得这话听着蛮横，其实倒有几分道理：首先，姓孙的岳父不大可能是天家的二管家，因为老李家的二管家必然是太监，太监不太有能力生出个刁蛮女儿来，自然也没有女婿一说。

而除却天家，这长安城里还真没有比国公府更高的府第了。

想至此，蒋晴忍不住一笑：“还真是，四郎难得说句这么有道理的话！不过呢，此事咱们尽量自己解决，不要牵涉到国公府，否则我倒没什么，我怕四郎再被他爹抽一顿，落下什么后遗症来！”

“还是主母心疼咱们小爷！”程不输恭维道，“只是，咱们如何解决这个倒霉的孙家呢？”

蒋晴道：“对付恶人，就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程不输立刻明悟：“咱也诬陷他？这主意好啊！咱是说他孙记饭庄饭菜馊了，还是酒里有耗子啊？”

蒋晴摇头：“想要彻底扳倒孙家，刻意诬陷不行，但凡是谣言，就有被揭穿的一天。我们要毁他声誉，就要找真凭实据，让他孙家无可辩驳！”

心中却冷哼：若说打舆论战，你们那些小伎俩，在我一个广告学高材生眼里根本不够看的。既然要玩儿舆论，姑奶奶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专业的！

“孙家夫妇横行太平镇这许多年，不可能安分守法。所以，咱们要先搜集证据，看他们都做过哪些坏事亏心事。”蒋晴向程不输安排道：“你去找王婶儿，让她在庄上找几个最爱聊天唠嗑的大婶大妈，明儿一早到我这儿来集合！”

翌日清晨，蒋晴便对庭院里正垫着布鞋盘腿唠嗑的五位大妈，报以无限温柔热情的笑容。

“让各位婶子大娘一早赶过来，真是辛苦了！”蒋晴说着，便向身后的桃儿使个眼色，桃儿会意，打开手里的钱袋，将一串串穿着红线的铜钱分发到大妈们手里。

一见面儿就赏钱，大妈们受宠若惊，纷纷地向蒋晴合手作揖：“怎么好让四娘子破费！”

蒋晴笑道：“这十个铜钱不成敬意，是给各位喝茶的。今儿要烦劳各位婶子大娘一桩事儿，便是请各位到太平镇孙记饭庄附近喝茶聊天儿去！”

大妈们面面相觑：喝茶聊天儿还给钱？世上竟有这样的好事？

蒋晴又道：“当然了，若喝茶聊天当中，能从街坊四邻口里打听打听，孙记饭庄和孙家夫妇这些年做过些什么……不慎光彩的事儿，那就更好了。”

“四娘子的意思，老婆子明白了！”一个圆脸大妈很是通透，笑道：“就是让我们去打听孙家人干过哪些缺德事儿呗！”

“也可以这么理解。”蒋晴暗赞一句“大妈可教”，“能打听到一桩，回来我再给两文钱的辛苦钱，各位意下如何？”

“那敢情好啊！”圆脸大妈笑得满脸开花，立刻站起来穿上鞋，“还愣着干什么，咱们走哇！”

蒋晴微笑挥手，目送五个大妈带着满把的瓜子儿、扭着粗壮的腰肢，如同绝世高手般渐行渐远，心中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若论打探隐私挖人黑料，三个狗仔也比不上一个大妈，她们往往能用或同情或煽情、或隐秘或会心的百变演技，将你心底最深的秘密吊出来，然后……宣扬得人尽皆知。

在赏钱的驱策下，五位大妈火力全开，不过一日的功夫便满载而归，争先恐后地要向蒋晴报告。

蒋晴揉揉额角，然后以自己要看余庆庄的账本为由，将程不输推给了大妈，让他负责收集和纪录大妈们今日所得，然后统一汇报给她听。

大妈是把双刃剑，蒋晴相信大妈们的能力，但也忌惮她们的聒噪。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蒋晴等得都快睡着了，才见程不输苦着脸前来复命。

“我本以为我娘就够唠叨了，今日方知，这庄子上的大妈比我娘功力深厚百倍！一桩小事儿能给我添油加醋、东拉西扯上小半个时辰！而且是五个大妈轮番上阵，车轮战似的对我！”程不输敲了敲自己脑袋，“我这个脑仁儿啊，到现在还嗡嗡作响！”

蒋晴忙道声“辛苦”，示意杏儿给他倒碗凉茶，笑眯眯问道：“可收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说到正事儿，程不输又兴奋起来：“还真有！您还别说，这些大妈虽然聒噪，但打探消息的功夫实在一流，多么深藏不露、隐秘曲折的八卦，都能被她们给挖出来！”

“说说看。”

“先跟您说个最劲爆的罢：市井间传说，那位母夜叉似的孙大娘子，居然有个相好的小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