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男孩看看银子,又看看面色不善的程俊,忽而满脸嫌弃地啐道:“呸!有钱了不起啊?才不要你们的臭银子!”
说罢,便从地上一把拉起小乞丐,二人一阵风似的,从西墙墙角被挖开的一个洞子里钻了出去。
程不输被啐了一脸唾沫星子,拿着钱的手尴尬地僵在空中,愤愤然道:“嘿这小王八蛋,真是不识好歹!”
“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休怪咱们无情。”程俊冷脸道,“酒坊该盖照盖,若再有乞丐赖着不走,小爷派人大棒子赶出去!”
蒋晴无奈地摇摇头:虽说她对小乞丐悲悯,但凡事总有是非曲直,于是嘱咐程俊道:“赶走便是,都是可怜人,莫要伤了他们。”
二人细细考察了一番便打道回府。蒋晴一边派人去余庆庄接老杜夫妇,一边将建酒坊的诸多事宜盘算了一番,列出个方案,便和程俊去见程家老三程处弼。
程处弼听说是老爹应允之事,自是满口答应大力支持。蒋晴又拿出酒坊出资分红的协议,写明酒坊属于程家,故而修建酒坊、雇佣帮工、购买原料皆由程家出资;蒋晴和程俊负责经营运转;酒坊的经营收益,七成上交程家,两成归蒋晴和程俊,而另外一成,则归程处弼所有。
程处弼眼睛亮了亮,随即笑道:“无功不受禄,酒坊是父亲交给四弟和四弟妹的产业,愚兄岂能平白分一杯羹?”
“三哥不必如此客气,”蒋晴笑得意味深长,“日后这酒坊的经营销售,还少不得请三哥指教呢!”
程处弼又推辞了一番,最终表示却之不恭,只好笑纳了。回去路上,程俊颇为不满地问道:“咱们辛辛苦苦酿酒赚银子,凭什么要白白分给三哥一成?”
蒋晴暗笑:小纨绔倒是越来越精明了,“四郎说错了,银子不是酿酒赚来的,而是卖酒赚来的。酿出再多的酒,若卖不出去,也不会变成白花花的银子。你三哥经营程家产业多年,无论人脉还是销路都比咱们宽泛得多。给他一成股份,就等于将他跟酒坊绑在了一起。他为了自己的收益,也会不遗余力地帮忙给烈酒打开销路。如此一来,岂不比咱们挨家挨户去推销要方便得多?”
程俊想想也是,便也只能认了自己的利润被三哥瓜分的事实。
程处弼利益驱使,办事自然利落,翌日便派一支施工队开赴酒坊一线,丁零当啷地拆起了屋子。期间派人来报,说确有几个小乞丐赖着不走,被程俊派去几个程府的护院,拿着碗口粗的棍子一阵喝呼,悉数给吓跑了。
那厢酒坊在老杜的指挥下盖得如火如荼,这厢蒋晴却在忙着给酒坊取名字。
程俊悠闲歪在榻上,看着蒋晴几乎把自己埋在了书堆里,不禁笑道:“你不是长安城有名的大才女么?取个名字需要这么费劲?”
蒋晴暗自腹诽:大才女那是前女主,如今的姑娘我放在贞观朝,只能算半个文盲。但是,“这可是我的第一份产业,取名自然要慎重!”
她一边说,一边皱眉望着眼前写下的几个名字:“品雅酒坊……内涵有余,大气不足;金樽酒坊……土豪气太重!善缘酒坊……”
程俊摇头道:“喜欢喝烈酒的都是豪迈汉子,欣赏不了这些文绉绉的名字。依小爷看,不如就叫‘长兴酒坊’,既好念又好记,还能讨个好彩头!”
“长兴酒坊……”蒋晴念了几遍,觉得的确是个好名字,望着一脸期待求肯定的程小纨绔,索性赞他一句:“不想四郎还有这般才华!”
“那是!”程俊得意道,“小爷是肚里有货,不轻易显露出来而已!”
程俊因取了酒坊名字的缘故,愈发将这酒坊当做了自己的产业,对酒坊建设难得地上心,几乎日日骑马到酒坊工地上去督促。有财神程处弼的大力支持,又有程俊这个急脾气的监工日日督促,长兴酒坊不过半个月便正式竣工。
三间高大宽敞的红砖瓦房,添置了整整十套酿酒设备,在酒坊内整整齐齐地两行排开,颇有几分现代化生产线的味道。
蒋晴对新建的酒坊满意非常,觉得距离她“酒香满长安”的宏愿大大迈进了一步,依稀可以看到成百上千坛烈酒飞向长安城大街小巷的酒楼茶馆;而成百上千的银子正飞向她热情张开的怀抱……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骨感的现实就是:酒坊设备是有了,却苦于招不到人。
蒋晴觉得匪夷所思:这年头,竟也有招工难的问题?
“我本来也以为不是个事儿,”酒坊技术总监老杜同志一脸难色,“随便在附近庄子上寻几个精壮能干,又有悟性的年轻后生就妥了,可如今正是秋收时节,各家各户的壮劳力都在地里忙着,不下地的老幼妇孺又派不上多大用场,还不如不请咧!”如今偌大的长兴酒坊里,就只有他和他浑家杜氏两个人忙活,人都忙瘦了一圈儿也撑不起摊子。
蒋晴想了想:“既是农忙时节,庄户人家自是腾不出手来,不如在附近的几个坊市里招,长安城里有不少没有田地,靠打短工过活的帮佣,招来几个帮你打打下手,干些粗使活计还是可以的。”
老杜点头称是,蒋晴又一本正经向他叮嘱道:“蒸馏之法,是酿造烈酒的关键,也是咱们长兴酒坊的不传之秘,你一定要保守好,一旦有丝毫泄露,咱们赚钱的路子也就葬送了。”
老杜忙表忠心:“四娘子放心!老杜知道其中利害,蒸馏步骤向来只我一人操持,从不假旁人之手。”
蒋晴又与老杜盘算了一下酒的产量和销量,深觉添置人手是当务之急。但老杜在酒坊忙得不可开交,往附近坊市招工之事,便落在了蒋晴这个ceo的身上。
程俊听闻他的酒坊缺人手开不了工,也大为着急,主动请缨陪蒋晴往安乐坊走一趟。
刚到安乐坊,程俊想起蒋晴一早出门急,连饭都没吃,于是不由分说拉着蒋晴,到坊间街市上一家李氏羊汤铺去喝羊汤。
“这家羊汤铺子是我最近来监造酒坊时发现的,虽说看着不起眼,却是二十年的老字号,端得是汤鲜肉美,一口下去,五脏六腑都暖和,再咬上一口胡饼,更是人间绝配!”
程俊正眉飞色舞地对蒋晴说着,却见李氏羊汤铺门口围着一圈儿人,正冲铺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程俊不明所以,但天生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于是分开围观群众挤了进去。八壹中文網
却见一个扎着围裙的粗壮老妇正盘腿坐在李氏羊汤铺门口,一手拿个大汤勺在地上磕得“咣咣”作响,另一手高高扬起,又用力拍在大腿上,伴着飙起的一嗓子:“额滴个苍天咧!额不活咧!天杀滴贼偷儿啊!你不得好死啊……”
她的哭嚎声伴着汤勺的节奏,很是抑扬顿挫,竟让蒋晴听出了几分rap说唱的味道。一旁的程俊却揉了揉被刺痛的耳朵,向旁边人打听道:“她这是怎么了?”
便有吃瓜群众热心解释:“听说是羊汤铺子昨夜遭了贼,刚宰杀好的一只大肥羊不翼而飞,李婶子心疼得不行,从一大早就在铺门口哭骂。”
程俊倒笑了:“听说过偷钱偷人的,到没听说过偷整只羊的!那玩意儿又难提又难搬的,劳神费力还不值几个钱,这贼想必是个傻的!”
蒋晴想想也是,却忽听另外一个吃瓜群众接口道:“这位小哥儿说得是,这贼行事颇为蹊跷,不按套路出牌。我听说,除了这家羊汤铺子,附近坊间还有几家商铺也遭了贼偷,丢得都是笨重的大件儿,偏这贼还来无影去无踪,从未被抓住过!”
程俊听得双眼发光:“当真?这事儿就有意思了!”
老板娘无心做生意,这羊汤自然是吃不得了。二人只得转身离去。蒋晴睨程俊一眼,见他难得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笑问道:“听闻坊间闹贼,程大侠又蠢蠢欲动了?”
程俊“嘿嘿”笑了两声,算是默认。蒋晴倒也理解:自打从余庆庄回来,程俊没了对手练武,终日里无所事事,委实闲的蛋疼。
看蒋晴似笑非笑的目光,程俊赶忙替自己圆场:“你不是跟我说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如今安乐坊的百姓为飞贼所害,多家受损,人人自危,我若抓住飞贼,也算是为民除害啊!”
他自打跟着王老五练功夫,学了不少近身格斗的实用技巧,日日的想要与人切磋。国公府的家将曲部已然被他切磋了个遍,再没什么新鲜感。今日听闻有个来无影去无踪,且专偷不称手大件儿的个性飞贼,想必很有两下子,程俊顿时心痒难耐。
蒋晴看出了他大义凛然表象下的猴儿急,无奈笑道:“行罢行罢,我只管酒坊招人之事,至于捉不捉贼,随你!”
二人便先去坊间街市上寻了个掮婆,将长兴酒坊招伙计之事安排下去,指明要招五六个体格健壮、踏实本分又能吃苦耐劳的帮工,月钱和佣金皆给得不低。掮婆自是眉开眼笑,拍胸脯保证两日内替蒋晴将帮工找齐。
交代完了正事,程俊便顺口向掮婆打听:“听闻近来坊间多家商户失窃,你可知晓?”
掮婆做的本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生意,听闻忙道:“确有此事!老身听说,像赵记包子铺、何家饭庄等处皆被贼偷了。”说着,伸手向门外小斜街方向一指,“喏,街口那里便是一家苦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