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晴心里本就别扭，如今又被程小纨绔无端一通指责，心头的火气便腾腾而起，“咚”地放下杯子冷声道：“我们自以为是？你若是给外面的姘头相好买的东西，自送去邀宠卖乖便是！何必特特地拿回来在我们面前炫耀？！自以为是的是你吧！”

“外面的姘头相好？！”程俊简直要气疯了，“你这臭婆娘少血口喷人！小爷我向来洁身自好，外面哪有过什么相好？!”

蒋晴望天“呵呵”一声，以目示一旁的徐莺儿：你若洁身自好，这个小妾又是哪来的？！八壹中文網

程俊一时语塞：虽说打算好了，要将大哥的话说给这婆娘听，然此刻当事人就在跟前，贸然说出来也太过伤人。

他二人正大眼瞪小眼地怒目相对间，却听徐莺儿带着委屈哭腔道：“相公和四娘子莫要吵了，一切都是妾的错，是妾自以为是了……”她红着眼睛，抬手将那孔雀银簪从发间拔下来，双手捧到程俊面前，“这样贵重东西，妾蒲柳之质自是配不上的，还请相公送给该送的人便是！”

说罢，见程俊不接，便将簪子放进他手里，屈膝行了一礼，便顶着一双红红眼眸，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程俊见徐莺儿走了，又看看手里的簪子，想起从今日一早便下定的决心：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唯有将这婆娘哄好了，才能有太平日子。于是强压下心头的火气，耐着性子解释道：“方才大哥寻我，说得还是徐莺儿之事。他听说是故交之女蒙难，未与你我商量便将人赎了出来，也是事急从权，让你我莫要太介意。”

蒋晴心中冷笑：你岂会介意，有人替你出钱纳妾赎相好，只怕你偷着乐都来不及呢！

“既然如此，咱们便权且当个闲人养着，左右不过多张嘴吃饭而已。既然是大哥所托，咱们也莫要苛待了她。”

这是提点我这个大妇，莫要苛待你的爱妾呢？小纨绔说话都会绕弯子了，倒也颇有长进啊！蒋晴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你放心，毕竟咱们有约法三章在先，只要你的小妾不来招惹我，我也断不会为难于她。”

蒋晴说着，望了望天色，打算往醉月楼去，“至于你怎么照顾她，那是你的事儿，我如今生意繁忙，实在没工夫过问。”

这话怎么听着酸溜溜的……程俊暗忖，见她要出门，想起还有支孔雀簪子，赶忙塞到她手上，“这簪子，是我特地求来给你的……”

蒋晴垂眸看了一眼，又推回去，冷笑道：“小妾都不要的东西，再拿来给我，欺人太甚了罢！”

说罢，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哎你……”程俊看着手中那来之不易、如今却被弃之如敝履的孔雀银簪，但觉一股辛酸委屈从心底涌出，顿时充溢了满膛，发泄地用力将那簪子往地上一掼，跺脚转身去了。

接连几日，蒋晴很好地践行了她“生意繁忙”的话，每日天亮便出门，晚饭后才回来，终日不是在醉月楼，就是在长兴酒坊，忙得陀螺般连轴转。

程俊因孔雀银簪之事，对这不解风情的臭婆娘有些着恼，索性也不去找她求和。

偏偏另有解风情的送上门来。本应当做闲人宠物养着的徐莺儿，却丝毫没有当闲人的自觉，日日在程俊面前晃悠，不是送糕饼就是熬鸡汤。见程俊练功，她在旁端茶递毛巾；见程俊午睡，她来盖被掖角；连程俊沐浴，她也主动请缨要再旁伺候，弄得程俊处处不自在。

若是那臭婆娘能有小黄莺的一半儿觉悟，该有多好……程俊哀怨地想。然被小黄莺的怒刷存在感，惹得他不胜其烦，索性也日日地躲出去，眼不见为净。

醉月楼的改造工程在蒋晴夜以继日的监督之下，很快便完成了。一楼大堂内搭起了一座两丈见方的舞台，客座皆换成了厚厚的回疆羊毛织毯；四周墙壁上的装饰也以色彩绚丽的西域风情壁画为主，将整个酒楼衬托得明艳热情。

蒋晴对此番改造颇为满意，暗忖得闲了可以再觅两个胡人歌手，教他们弹着胡琴吼一曲《沙漠骆驼》，就更完美了。

然装修氛围只是外在，一座酒楼真正能够吸引顾客的，还是美食菜品。武大收到蒋晴的传讯，第二日便携娘子从太平镇赶来，如今已荣升酒楼的二掌柜。蒋晴将诸种食材的烧烤之法向武大悉心传授一番。武大本就是擅长烹饪之道，自是很快就熟稔，却向蒋晴提出一个切实的问题：鱼羊生鲜等材料好采购，大量的茴香、胡椒等调料，一时间却是难以置办齐。

蒋晴了然：茴香、胡椒这些来自西域的调料，只有烹饪胡食时才会用到，如今在长安城还不甚普及。她先前在岁勉阁烤羊肉串时，也是梨儿好说歹说，才问府上的胡人厨子要来了些许。

原本没有辣椒，烧烤就少了一般的灵魂，如若再缺了茴香和胡椒，就俨然成了行尸走肉……蒋晴一时犯了愁，倒是武大建议道：“小人昔日在关外做生意之时，倒结识了不少胡商朋友，其中有几个亦来长安城做生意。不如小人去寻他们，委托他们帮忙从胡商手中收购，兴许能行。”

“这主意不错！”蒋晴眼前一亮，“咱们酒楼开张之后，还需要源源不断的西域调料和牛羊肉，你不妨寻个可靠的胡商，与他达成个长期合作协议，由他负责从西域带调料和牲畜来，形成稳定的供货链，日后酒楼的原料便不愁了！”

武大忙点头称是：“如此，还烦劳四娘子将需要的原料列张单子，小人明日便动身往西市寻胡商去。”

二人商议停当，见日已西斜、天色将晚，蒋晴便动身回家去。回到岁勉阁，听说程小纨绔尚未回来，倒也落得清静，便坐在书桌前，动笔开始列酒楼所需原料的清单。

她刚列了一半，门口便有婢女来禀，说二娘子杨氏新酿的醪糟鹅掌开坛，邀请四娘子去尝个鲜。

蒋晴在程府中对头不少，朋友却是不多，这位二嫂嫂杨氏算是最与她亲善的一个。蒋晴自是不好拂了二嫂美意，便搁下笔往二嫂住的晚香阁去。

杨氏听说蒋晴来了，热络起身迎到门口，拉她手笑道：“四弟妹可真是大忙人，我打发人去寻你两回都不见人影儿，今儿可算把你给逮着了！”

蒋晴笑着应：“让二嫂嫂笑话了，我如今领着府上的两桩差事，上下多少人等着看我笑话，岂敢不尽心尽力！”

杨氏自是明白，蒋晴所指乃是大嫂小崔氏，她自己对小崔氏也是诸多不满，于是撇嘴道：“自己没本事，还总把鼻子伸到人家门帘儿里，一心寻别人的错处，可不是没事找事！”

二人相视一笑，杨氏便拉着蒋晴的手往屋里走：“来来来，不提那败兴之人。我亲手酿的醪糟鹅掌，今日刚好开坛，拿来下酒最好不过。”

蒋晴笑问：“二嫂嫂劳神费心做出这样好东西，不留着给二哥吃，却便宜了我？”

“二郎新领了皇城巡防的差事，日日值守，忙得时常三五日回不了一趟家，我倒有心给他吃，也得能捞着他的人不是？”杨氏说到伤神处，不禁叹道，“要说咱们做女子的，都盼着自家相公出人头地、封侯拜相，可相公真出息了，你又日日看不见捞不着，有什么用处？倒不如四弟身为庶子逍遥自在，也能日日陪着你……”

杨氏只顾自己伤情，陡然见蒋晴面色一黯，这才想起老四程俊刚纳了娇妾进门，赶忙作势往自己脸上一拍：“瞧我这拙嘴笨腮、口无遮拦的，弟妹可莫要见怪。”

说罢又劝道：“你也得看开些，这高门大户的世家子弟，哪个不是妻妾成群的？就说我们家二郎，先前尚过一位公主不说，还有两个自幼服侍的婢女早早抬成了小妾，便是在我面前都敢倚老卖老地托大，我又能说什么？”她拍拍蒋晴的手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蒋晴本也没多想，却招来杨氏好一通劝，不禁笑道：“我晓得二嫂嫂是为我好，我也领会得。咱们妯娌今日相聚是为了喝酒品鹅掌，总提那些恼人的做什么？”

“说的是啊！”杨氏便拉着蒋晴在榻上坐下，命婢女温三勒浆来，又伸手将小桌上一只白瓷坛的盖子揭开，便闻一股酸香之气扑鼻而来，类似前世泡菜的味道，惹得蒋晴用力吸了吸鼻子，赞道：“真是香啊！”

“我还担心弟妹不习惯这味道，既然中意，定要多吃几个！”杨氏说着，用一双长木筷从坛中夹出糟好的鹅掌，用小瓷碟盛了送到蒋晴面前。

蒋晴忙道谢接过，用筷子夹起来往嘴里送，但觉这鹅掌糟得酥烂入味又有嚼劲，颇得前世泡椒凤爪的精髓，当真是下酒的好菜，“二嫂嫂真是好手艺！这醪糟鹅掌堪称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