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你们……”崔二娘觉得自己很是无助，一把拉住胖武侯的衣袖，“许官爷，你听我解释……”
“还解释个啥咧！”胖武侯嫌弃地将她甩开，深觉跟这样的人说话拉低了自己的智商，“若顺子根本不是你家伙计，他如何偷得你家的秘方，啊？！”
说罢，便冷哼一声，带着瘦武侯愤愤离去。
蒋晴见戏要收场，便冲杜氏使了个眼色，杜氏会意，跳下饭桌道：“既然那天杀的顺子如今不在凝香阁，走，咱们别处寻他去！”说罢，便领着王寡妇、吴老三等一帮人气势汹汹地杀出了凝香阁，然后……一溜小跑地回了长兴酒坊。
徒留崔二娘呆若木鸡地立在空空如也的大堂里，无限委屈道：“我……我究竟哪里错咧么？”
账房先生无奈地瞥她一眼：你哪也没错，只是单纯的傻而已。况且，“内掌柜，方才这么一闹，这满堂十几桌的客人，可都没付饭钱呐！”
“这群天煞的混账！”崔二娘歇斯底里地骂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这一定是醉月楼的阴谋！是他们找人来闹场子的！不行，我得派人给东家送信，让东家出面……”
她正絮絮叨叨，却忽见二楼上十几个黑衣侍卫清道，引着两位衣着华丽的公子从楼梯上徐徐走了下来。
“这是……”崔二娘不过愣了一愣，便被领头的侍卫喝呼道：“大胆刁民！还不拜见晋王和吴王殿下！”
晋王……吴王……？！崔二娘压根儿不晓得自家店里还有这样两尊大神，吓得跟账房先生赶忙拜伏在地，战战兢兢道：“草……草民崔氏，拜见晋王殿下、吴王殿下！不知二位殿下驾临，招待不周，还望赎罪！”
“招待周不周的，倒也无妨。”吴王李恪摇着扇子笑道，“今日本王与九皇弟闲来无事，本想来滕王叔的酒楼吃个便饭，不想竟赶上了一场大戏。”他煞有介事地拍了两下掌心，“精彩，实在精彩！”
一旁的李治亦笑道：“皇兄你说，这个顺子究竟是不是凝香阁的伙计？”
“是不是的又有何关系？”李恪笑道，“回宫把这事儿当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说给父皇和后宫的娘娘们听听，倒是个不错的乐子……想必，滕王叔也不会介怀吧？”
他二人边聊边自顾自地走出店去。徒留崔二娘跪在地上愣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仰天“嗷”的一声哭了出来。
崔二娘哭得悲恸之际，醉月楼内，程俊正给两位皇子倒茶致谢。
“今儿这场戏实在精彩绝伦！”李恪兴致勃勃赞道，“既自证了清白，又堵住了滕王叔的嘴，实在一举两得！”
程俊便抱拳道：“还要多谢两位殿下不吝襄助。若非二位在最后出场做见证，恐怕滕王殿下那边，也不能与我们善罢甘休！”
李恪摇扇笑道：“你也不必谦虚客套，能想出这样巧妙的主意来，本王由衷敬佩。”
程俊摸摸鼻子，尬笑道：“我一个草莽武夫，哪有这样的脑子？皆是我家娘子的主意！”
听他如此说，李恪和李治看蒋晴的目光都有些肃然起敬。李治想起这位程四娘子先前就曾凭一张嘴，让他的龙武军侍卫化身拆迁队，如今又运筹帷幄、筹谋算计，巧妙化解了崔氏的污蔑，实在是巾帼豪杰，女版卧龙凤雏。
程四郎说得不对，能娶个能说会道、有勇有谋的夫人，在人生道路上会是多大的助力……李治生平第一次，对自己未来的人生伴侣，颇有了些向往。
凝香阁污蔑醉月楼偷盗烤肉秘方，却被讨债者实力打脸的趣事，在“别有用心者”的推波助澜之下，很快便在长安城中广泛传开，成为茶余饭后的极好谈资。甚至有民间艺人将这故事编成了单口相声，在茶楼瓦肆中播讲，将传奇伙计顺子演绎得獐头鼠目、猥琐狡诈、活灵活现很是生动。
受风评影响，原本生意兴隆的凝香阁如今门可罗雀，甚是萧条；反观西域醉月楼，二掌柜武大在蒋晴的授意下，将烤肉的炭火炉子搬到了酒楼前面，当着诸多人的面儿将肉串烤得外焦里嫩、香飘十里，引得过往行人皆忍不住馋虫大动、口水涟涟。醉月楼的西域秘制烤肉自是声名鹊起，火爆非常。
对于这样的结果，程俊很是满意，每日的乐趣便是立在醉月楼二楼回廊之上，望着酒楼门口排起的长队，美滋滋盘算着今日又有多少收益进项。
程小纨绔可以盲目乐观，蒋晴却不能，有一件事始终萦绕在她心头，百思不得其解：那张烤肉的秘方，究竟是如何到小崔氏手上的？
她又将铁头换来，仔仔细细问道：“那晚你夜探凝香阁，看到那婆子送到崔掌柜夫妇手上的，是一张什么样的秘方？”
铁头凝神想了想：“就是四四方方一张纸，上面工工整整列着几行字，听那姓崔的念了几个，是茴香、胡椒、桂皮，后面的他没再往下念，彼时灯光昏暗离得又远，恕属下实在看不清楚。”
蒋晴道一声“辛苦”便让铁头回去，自己在屋内苦苦思忖：听开头几样，的确是自己的烤肉方子没错。但这方子她除了传授给武大之外，就再没给过第二个人。而武大是个可信之人，又是利益伙伴，断断不会做出卖方求荣之事。
那会是谁……蒋晴在屋内来回踱步，将可能之人一个个思忖又排除。踱至书桌前时，恰窗外一阵秋风吹来，将书桌上的一张纸吹得翩跹而落。
蒋晴突然顿住脚，盯着那张纸忆了起来：醉月楼开张之前，她曾与武大交代，要联系个西域胡商，专供烧烤需要的调料和原材料，还曾坐在书桌前打算提笔列个单子，交给武大去采购。
只是那单子列了一半，便被二嫂嫂杨氏邀去吃鹅掌，单子便丢在了桌上。那日与杨氏达成入股合作事宜，杨氏高兴得频频劝酒，她便多饮了几杯，喝得有些昏沉，被桃儿搀回到岁勉阁倒头便睡了。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那张列了一半的调料单子，却是不见了踪影。
蒋晴心中有了计较，忙将桃儿杏儿唤进来问：“我在二嫂嫂那里喝醉酒那日，你们可曾见我书桌上一张单子？”
杏儿迷茫摇头，桃儿却心细，忆了起来：“婢子搀姑娘回来的时候，见窗户开着，书桌上的纸被风刮了一地。婢子将姑娘安顿好便去收拾了。”
“其中可有一张写了半页的纸？”
桃儿摇头：“没有。若是姑娘写了字的纸，婢子自会替姑娘好好的放起来。但那日散落的纸上，多是些墨点子，污得不能用了，婢子便悉数拿出去扔了。”
如此看来，确是有人趁我不在，偷走了那张单子，还自作聪明地制造了纸被风吹乱的假象……蒋晴思忖，继续向两个小婢女问道：“你们再好好回忆回忆，那日我出门后，都有谁进过我的屋子？”
桃儿和杏儿对视一眼，汗颜道：“那日我们见姑娘出门，便趁着空闲去张罗姑娘换季的衣裳，至于谁进过屋子，恕婢子实在没有留意！”
两个小婢女皆自责懊恼的模样，蒋晴也不忍心再多说什么，便摆摆手放她们走了。
倒是她们行至窗下时，蒋晴听见杏儿嘀咕一句：“奇怪，这几日倒不见徐姨娘过来了。”
桃儿便道：“邀宠卖乖不得脸，就消停了呗。”
蒋晴听得心中一动：徐莺儿……
因她被程夫人抬成了程俊的小妾，便算是岁勉阁的半个主子。前几日倒日日往正房来，不是炖鸡汤就是送点心，美其名曰来聆听四娘子教诲，实则想在程俊面前刷存在感。
她来来往往地多了，岁勉阁的下人也就见怪不怪，觉得姨娘在主子面前谄媚邀宠也是理所当然，自是没人拦她。
难道是她？
蒋晴想了想，便打发人将徐莺儿唤来。
徐莺儿很快便至，低头垂眸向蒋晴行礼：“妾莺儿见过娘子。”
“自己家里，不必如此拘礼。”蒋晴口中说着，去打量眼前穿红戴翠的小妾，只觉几日不见，这小黄莺的脸蛋倒比初来时丰腴红润了几分，显然深得程小纨绔宠爱，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蒋晴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泛酸，连脸上的客套笑容也有些挂不住，忙强令自己集中精神，向徐莺儿笑道：“我这几日忙着酒楼的生意，没能顾得上你。这些日子在岁勉阁住得可还习惯？可有不开眼的下人怠慢于你？”
徐莺儿忙躬身答道：“谢娘子惦记，妾一切都好，下人们也都恭顺有礼。”
蒋晴眨眨眼，半真半假问道：“四郎呢，待你可好？”
徐莺儿被问得心中一酸：四郎，她的夫君，这些日子她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取悦于他，香囊扇坠缝了一堆，点心鸡汤做了无数，偏他都视而不见，任由它们随着她的心一起凉透。
更伤人者，四郎还与她说，愿意接纳她实属看在他大哥的面子上，让她且宽心在岁勉阁闲住着，日后自会替她谋个好出路。
什么好出路……徐莺儿暗自咬牙：她身为罪臣之女，已沦落过教坊司，如今好不容易做了程四郎的妾室。身世辗转飘零至此，倘若再被转手，谁还愿意要她？谁还看得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