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莺儿这才惊觉自己嘴太快了,支吾道:“我……我是……”
她还没找出个合适的借口,吊在房梁上的董虎却终于转过来看了个分明,立刻叫道:“这不就是杏儿!就是你这小婊砸骗老子!”
“杏儿?”程俊彻底糊涂了,幸亏身边还有个灵醒的程不输,抚掌惊道:“是徐姨娘你冒充杏儿,跟绑匪串通一气出卖了四娘子?!”
徐莺儿被他一语道破了真相,顿时如同五雷轰顶一般,但觉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瞪着一双惊骇的大眼睛望着程俊,却再想不出半句托词借口。
看她这幅模样,显然是一语中的,程俊顿觉一股子怒血直冲顶门,额角上的青筋都崩了起来,用一双血红的眼睛狠狠盯着徐莺儿,一字一句问道:“是不是真的?”
徐莺儿从未见过程俊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双腿一软便要瘫倒下去,偏偏被程俊一把抓住衣襟拎起来,在她耳边怒喝:“回答我!!”
徐莺儿手脚瘫软地被他拎着,吓得哭都哭不出来,只牙齿打颤地怯怯道:“是大娘子……是大娘子逼我的……我也是没有办法……四郎求求你……”
她话未说完,已被重重扔在了地上。徐莺儿被摔得惨痛却不敢出声,吃力地爬过去想要向程俊告饶求情。
但她刚向前一步便僵住,因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已然抵在了她的眉心!
徐莺儿吓傻了,她万万没想到程俊竟要对她痛下杀手,只是为了那个女人!
就在昨天,他二人还吵得惊天动地水火不容,那女人还口口声声要跟他和离。她对他鄙夷嫌弃至此,冷漠薄情至此,他为什么?他凭什么?!
徐莺儿喘息着,面对近在咫尺的刀尖,忽然便觉得有些嘲讽:“果然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葬落花……我徐莺儿对你殷殷深情一片、百般讨好,却难博你一眼青睐;而她对你冷嘲热讽、不理不睬,你却将一颗心全都扑在她身上!”
徐莺儿终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反而不再恐惧,抬起一张煞白如鬼的脸,冷笑望着程俊:“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与她根本就是怨偶天成!即便你对她掏心掏肺,却架不住她对你无心无情!即便你今日杀了我替她出气,待她醒来,仍旧不会多看你一眼、多爱你一分!程四郎,你根本就是个执迷不悟的傻瓜!!”
“你够了!”程俊被她的话句句扎在心头,忍无可忍地将匕首一挥而落!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徐莺儿下意识地闭了眼,却并未迎来摧心彻腹的疼痛,再睁开眼,见眼前青丝零落一地,待抬手摸索,才发觉自己的发髻已被他一刀斩了下来。八壹中文網
在她对面,程俊垂下手中的刀苦笑一声,一字一句道:“怨偶也罢,薄情也好,我只知道她是我娘子,是我程俊一辈子都要守护的人,谁敢伤害她分毫,小爷就对他不客气!”
蒋晴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在前生后世间来回穿梭,看过一幕幕似曾相识的场景,遇见一个个似曾相识的人。
他们从她的生命里路过又离开,有的带着微笑,有的带着遗憾,打过招呼又道别,却终究没有陪她一同走过一段路,只是她生命中一个又一个的过客。
她走过前世高楼林立的大上海,走过今生车水马龙的长安城,她站在时光流逝的路口,感受到的却只有孤独。
原来,她始终是个孤独的行者,独自一个行走在时光的隧道里。
蒋晴突然觉得很伤感,伤感得想要放声大哭一场。偏偏她刚酝酿好了情绪睁开眼,便见杏儿正瞪着一双红彤彤如同兔子的眼睛瞅着她,见她睁眼二话不说“哇”地放声哭了起来。
蒋晴的满心的酸楚被她生生打断,觉得倘若与她相对大哭的话,这场面实在古怪,只得无奈道:“我明明醒了,你却哭得像我醒不过来了似的,你是有多不待见我……”
杏儿被她一通嘲讽,赶紧收了眼泪,边用衣袖抹眼睛边抽噎:“我……我这是喜极而泣!姑娘你昏睡了一天一夜,可算醒过来了!”
一天一夜?蒋晴四下望了望,见自己正躺在岁勉阁卧房的床榻上,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儿来,“我……被人下药了?为何睡了这么久?”
杏儿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姑娘忘了?你在普贤庵后山被那禽兽绑匪劫持……”
经她一提点,被绑匪劫持的凶险一幕在蒋晴脑海中骤然浮现,当她想起自己被那禽兽扯开了衣襟……
蒋晴下意识地将自己缩成一团,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杏儿见状赶忙道:“姑娘莫怕,多亏姑爷他及时赶到,把你从那绑匪手中救了下来,还将那绑匪一通好打!”
“程俊?”蒋晴全然不记得,“他怎么会去普贤庵后山?”
“这个……”杏儿也不明白,却机灵地道,“这可能就是心有灵犀吧,姑爷觉察到你有危险,就赶着去英雄救美了。”
蒋晴鄙夷地“切”了一声:“我看他是心疼他的爱妾受罚,怕我欺负她,赶着去护驾的罢!”
杏儿却眨眨眼道:“说起徐姨娘,姑娘你可有所不知,正是她串通山匪来劫持于你!”说着,便将她从程不输口中听到的,此事的来龙去脉给蒋晴讲了一遍。
蒋晴听罢,心中很是五味杂陈:欲望是一颗邪恶的种子,一旦遇上合适的土壤,便会迅速生根发芽,让一个原本善良可怜的人一步步泯灭本性、走上歧途。
蒋晴问道:“徐莺儿如今何在?”对这个险些毁了她的人,倘若程家不动手,她也要亲自出手替自己报仇。
“姑爷对她恨之入骨,险些一刀把她给捅了!”杏儿切齿道,“按姑爷的说法,要把她送官府论罪,免不了杖责一顿充军伎去。但世子说好歹是故人之女,看在她父亲面上饶她一命,说是要远远地嫁了去,再不让她回长安城来!”
蒋晴叹了口气:“罢了,也算是她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吧。”虽说这惩罚实在轻了些,“那个绑匪呢?可知是什么来头?”
“说是秦岭中盘踞的山匪头子,与长安县县令吴庸相互勾结。因被吴县令给骗了,这才定下绑人的计划!”
蒋晴想了想便明白了:那混账吴县令因上次拒收流民的事,被程俊教训得不轻,因此怀恨在心,这才授意山匪做下劫持之事,十有八九是为打击报复。
可当日抓人的是程小纨绔,揍人得也是程小纨绔,跟姑娘我有何相干?这枪躺得,实在委屈!
“今儿从普贤庵回来,姑爷便将此事向国公爷禀报了。国公爷大为震怒,当即下令,让世子爷率领程家家将亲卫,杀往秦岭剿匪去!姑爷为替姑娘你报仇,也气势汹汹地跟着去了。听说国公爷还往大理寺打了招呼,将那无良的长安县令即刻拿下。这些恶人呐,一个也跑不了!”
杏儿义愤填膺地说完,这才想起蒋晴已经饿了一天一夜,赶忙将蒋晴重新安顿好,顶着一双兔子眼睛一蹦一跳地给蒋晴安排饭食去。
蒋晴醒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程府,二嫂嫂杨氏头一个来探望,拉着蒋晴的手又哭又笑,倒是真情流露;程夫人因将蒋晴送去普贤庵的是她,心中多少有些愧疚,也派瑞妈前来探望,赏下不少值钱的东西;程府几位姨娘也各有表示,连大娘子小崔氏都假惺惺地派人来问了声安好。
蒋晴忙着迎来送往、寒暄客套,直至日暮十分才闲下来,喝一碗燕窝粥。
偏今日注定了她不得清静,刚两口粥下肚,便闻门口又喧闹起来,是程不输扯着嗓子夸张地吆喝:“四郎剿匪,大捷而归!”
蒋晴这才想起,程俊是跟着他大哥往秦岭中剿匪去了,于是放下粥碗往门口望了望,果见个身披银甲,手持八尺长枪的翩翩少年郎,正迎着漫天瑰丽的晚霞,仰头大笑着,器宇轩昂地踏进门来。
这场景,竟让蒋晴有片刻的心驰意动: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程俊。
那厢程俊已听说蒋晴醒了,赶忙将长枪撂给程不败,急匆匆进屋来,见蒋晴正在桌边坐着,立时皱眉不悦,嗔怪道:“刚醒过来的人,怎么能叫下地呢?这些丫头下人们,真是越来越不用心了!”
说着上前两步:“来,我扶你回床上躺着!”
因他离得近了,蒋晴这才看清:他那一身银色铠甲上沾着许多殷红血迹,脸上也是污垢一片,顿时心中大骇,反手一把抓住他急切问:“你受伤了?!”
程俊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这婆娘会对他如此关心,随即大摇其头,豪迈道:“开玩笑!小爷我武功盖世、勇武无双,区区几个山匪草寇,怎么可能伤得了我?我身上的血都是敌人的,你莫担心。”
话虽这样说,却欲盖弥彰地将一只手直往身后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