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要阴人,程俊立时兴奋起来,凑近蒋晴道:“你的意思是,咱们想个法子,把小崔氏从程家赶出去?”
“这个目前不太可能。”蒋晴客观分析道,“毕竟她是崔家的人,而且背后有程夫人这座大靠山。只要程夫人还在,小崔氏就不可能在程家彻底失势。”
说罢,看程俊有些沮丧的样子,蒋晴又悠悠道:“不过,我们还是可以想法子敲打敲打她,至少让她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
程俊双眼又灼灼起来:“如何敲打她?”
“这个么,容我好好想想。”蒋晴说罢,看程俊一双眼睛都泛着血丝,显然在寿宴上喝了不少酒,便打发婢女给他端醒酒汤,让他喝罢去小睡一阵。
程俊如今正深陷恋爱之中,对蒋晴言听计从,又拉着蒋晴的手豪迈保证了一番“今后定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便听话地去睡了。
身边没了程俊聒噪,蒋晴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思考。联想到这几日里,皆有府中下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显然她被山匪劫持的流言早已传遍了程府。
既是流言,就有源头和出处……蒋晴想了想,将桃儿和梨儿唤来,正色道:“你们皆是我的心腹,需实话告诉我:这几日里,府中是否有关于我被山匪劫持的传言?”
听她如此一问,桃儿和梨儿为难地对视一眼,桃儿便劝道:“都是府上一些无知下人胡说的,姑娘不必往心里去。”
蒋晴叹道:“今日寿宴之上,大娘子已然将此事当着诸多亲朋的面抖了出来,我如今已成了整个程家的谈资笑柄。”说罢,又对梨儿道,“你是程府的家生女儿,熟识的人自然比我们多,我需要你去打探一下,这流言的源头,究竟是从何处而来。”
梨儿咬了咬下唇,下决心道:“娘子,其实根本不必打探,这腌臜流言,根本就是从咱们岁勉阁传出去的!”
蒋晴心道“果然”,她方才便想过:这流言,若是从大娘子那里传出,难免让人觉得有蓄意污蔑之嫌。但若从她自己院里传出去,便带着几分“内部可靠消息”的意味,更容易取信于人。
梨儿四下望了望,方压低声音道:“婢子亲耳听见,秋月先对夏茵夏荷两个嚼舌根,说娘子回府时昏迷不醒、衣衫凌乱、身上还有淤青红肿,分明就是被山匪……欺侮过的样子!”
听她如此说,连蒋晴都气得咬紧了后槽牙,桃儿更是气得满脸通红,惊呼道:“姑娘回来的时候,秋月根本连面儿都没见,她怎么能这般信口雌黄!”
梨儿便接着吐槽道:“主母可能不知道,秋月她娘周氏,本就在大娘子身边儿伺候。当年秋月被调拨来当岁勉阁的管事婢女,也是大娘子的授意。”
“也就是说,秋月一直都是大娘子的人,是她安插在岁勉阁的眼线。”对于这一点,蒋晴其实早已想到了,“先前本娘子曾告诫提点过她一次,看来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了。”
摒退了两个婢女,蒋晴开始思索:既然秋月是小崔氏的人,又是这场流言的发起者。那么拿秋月开刀,打击一下小崔氏的嚣张气焰,顺便将身边的这个眼线拔除,倒也一举两得。
只是,单单动一个秋月,还不足以让小崔氏觉得疼。想要让她伤筋动骨,这打击还需要更凌厉些。蒋晴慢慢盘算:小崔氏在程府所倚仗的,是程夫人的势力。但身为卢国公府的现任女主人和未来继承者,二人不可能真的同心同德亲密无间。倘若能够想法子离间她们的塑料婆媳情,让程夫人对小崔氏失了信任……
蒋晴痛苦地揉揉额角,深觉大户人家的宅斗戏码实在太烧脑,远不如自立门户再养两个俊俏小正太来的逍遥快活。
前几日怎么就一时色迷心窍,答应了程小纨绔合同作废呢?不晓得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对于四娘子的喝茶邀请,瑞妈颇觉意外。但二人平日里颇有往来,四娘子又素来对她礼数周全,瑞妈不好意思推辞,安顿下程夫人午歇后,便往岁勉阁来。
蒋晴早已在岁勉阁门口等着,见瑞妈来了忙满脸笑容迎上去,行礼道:“瑞妈来了。”
瑞妈忙扶住道“不敢不敢”,二人便执手进得正堂内,早有婢女摆上精致点心和滚滚香茶。蒋晴请瑞妈坐定,亲自掂壶斟茶,笑道:“知道瑞妈见多识广,我这里的茶点自是不敢跟母亲房里的比,瑞妈便赏光胡乱吃些罢。”
瑞妈客气两句,饮了一道茶,又掂起一块雪白四方的点心尝了一口,啧啧赞道:“这点心酥甜鲜美、奶香扑鼻,老婆子还真是头回见呢。”
蒋晴道:“不瞒瑞妈,这点心叫羊奶酥,是醉月楼的师父跟胡人学来的手艺。瑞妈若喜欢,我让梨儿包上两包新做的,给瑞妈送过去。”
瑞妈忙客气推辞道:“连吃带拿的,老婆子可没这般厚的脸皮!”
蒋晴便笑道:“听闻瑞妈家中有个孙儿,虎头虎脑可爱的很,就当是我赏给孩子的罢。”
她如此说,瑞妈便不好再推辞。二人又喝茶闲话,蒋晴问起瑞妈家老二春闱准备得如何,瑞妈又免不了托考官蒋御史提携一番,蒋晴自是满口应下。
说话间,蒋晴斜眼瞥见窗外有个人影晃动,又见梨儿提壶进来添茶,暗暗给蒋晴递了个眼色。
蒋晴会意,便刻意提了些声调,对瑞妈笑道:“瑞妈方才交代之事,我一定留心。说起来我这院子里,秋月和梨儿都是程府的家生女儿,论人品相貌也都不差,还要烦劳瑞妈多多提携。”
瑞妈不知她突然提起这两个婢女是何意,但也只能顺着她的话道:“那是自然,四娘子调教出来的人儿,个个都是顶好的。”
窗外偷听的秋月有些莫名,不晓得四娘子骤然在瑞妈面前提起她究竟是何意。正伸长了脖子打算继续听听,熟料梨儿已然提着壶转了出来,一脸促狭望她道:“秋月姐姐这是……”
秋月只得尴尬地咳了咳道:“没事,我正打这儿路过,冬梅这小蹄子又偷懒,连庭院都不洒扫干净!”说罢,便急匆匆低头走了。
被人堪破了,秋月自是不好再偷听下去,然心里却忐忑着急:如今徐莺儿被发配远嫁,大娘子在岁勉阁中的眼线便只剩了她一个。大娘子早有交代,让她牢牢盯着四郎和四娘子的一举一动,但凡有风吹草动,必须事无巨细向她禀报。
今日程夫人身边的瑞妈突然造访,大娘子听说了必定关注,她若连瑞妈所为何来都弄不清楚,免不了被大娘子一通叱责,骂得狗血淋头。
对于大娘子,秋月发自肺腑地畏惧,但身家前途掌握在大娘子手里,又不能不对她唯命是从。加之昨日她娘带话给她,说大娘子身边儿的秋瑞被打发了出去,她正想法子说服大娘子,将秋月调到碧水阁伺候,正是需要她露脸立功的时候。
秋月在正房前后转了几圈,偏偏梨儿端着茶壶点心出出进进的伺候,直到瑞妈告辞离去,她也没再逮着机会近前偷听。
这下完了,一顿骂是免不了了……秋月很是沮丧,连带着对碍事的梨儿也看不顺眼,正欲寻个由头将她责罚一顿出气,却见梨儿正翘脚立在回廊下,比手画脚地跟桃儿杏儿聊着什么。
秋月便悄悄凑近前,恰听见桃儿正惊讶问道:“程夫人真的要给老爷纳妾?”
“千真万确!”梨儿信誓旦旦道:“方才瑞妈来寻咱们四娘子说话,我去伺候茶水听得真真儿的。瑞妈说是程夫人的意思,觉得咱们老爷正值壮年,身边儿需要人伺候。可夫人自打生完三郎之后,身上一直不大好;钱姨娘、赵姨娘两个年纪皆大了,孙姨娘、黛姨娘又早早地没了。如今老爷身边儿竟是一个可心可意的人儿都没有。
夫人的意思,与其让老爷从外面纳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不如从府内选两个相貌出众又聪明伶俐的家生女儿,拨到老爷身边儿伺候,只要老爷满意,抬成姨娘也是指日可待之事!”
她眉飞色舞地说完,桃儿便笑道:“论说起来,咱们岁勉阁的家生女儿,就只有你和秋月两个,想必瑞妈这趟来,也是跟咱们四娘子打听你们二人的底细呢!只要咱们四娘子替你美言几句,梨儿你可就要麻雀摇身变凤凰了!”
一旁的杏儿故意打趣她:“梨儿姐姐,可你若去了老爷身边伺候,你那小情郎怎么办?岂不是要伤心死?”
梨儿顿时满脸通红,作势便要去撕杏儿的嘴,“小浪蹄子莫要乱说!我哪里有什么小情郎?不存在的!”她用帕子掩口咳了咳,又狡笑道,“再说了,若能有机会翻身当主子,谁还甘心嫁个不成器的小厮呢?”
秋月彻底听明白了:瑞妈今日突然降临,是奉程夫人之命,到各家各院考察老爷小妾的人选来了!
她一颗心如同小鹿般乒乓乱撞:若真如梨儿所说,作为程府的家生女儿,她秋月也是符合条件的,且她是程府的一等婢女,无论相貌还是地位,梨儿那贱蹄子都不能与她相比!
问题是,对小妾的选拔,首先要过四娘子推荐那一关。梨儿那没骨气的,从四娘子嫁进门便投靠了过去,连名字都改了,平日里又叭儿狗似的在四娘子身边转来绕去,极尽谄媚讨好之能事,将四娘子唬得对她信任有嘉。
反观她秋月,一直恪守大娘子的嘱托,以给四娘子拆台添堵为己任,四娘子对她表面上不理不睬,实则记恨不已。
两下相较,高下立判,便是将秋月自己放在四娘子的位置上,也会毫不犹豫地推荐梨儿。
秋月气愤地跺了跺脚:如今再去抱四娘子的大腿,显然已经来不及。但这是她秋月改变卑贱命运、翻身做主人的绝佳时机,她一定要牢牢抓住,绝不能轻易放弃!
秋月下定决心,便匆匆出门,往碧水阁寻她娘拿主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