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浊发出一声惨叫，刺客这才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大惊道：“你不是魏王！你是假……”

熟料他一个“冒”字尚未出口，人已白眼一翻，斜斜倒了下去。萧浊举着一块带血的南山玉镇纸，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太险了……若不是方才塞了两个软垫在身上，若不是这刺客一刀恰好捅在软垫上，他这条小命今日就要交代了！

萧浊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口水，费劲地将那被砸晕的刺客推开，适时有侍卫进门来报：“禀萧主管，十九名刺客已悉数制服！”

“一群没用的废物！”萧浊破口大骂，“区区十几个刺客，也要制服这么半天！老子差点儿被刺客给捅成蜂窝煤了知道么？！”

侍卫忙抱拳道：“属下知罪！”

萧浊一通脾气发完，气哼哼安排道：“留两个活口审问，其他的……”

“蠢货！”只见李泰从后殿走出来，“鬼都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留活口有何用？悉数杀掉！”

萧浊被骂得不敢出声，侍卫忙道“是”，便要出门去，却又被主子叫住，吩咐道：“先扒了他们衣裳再杀！”

“扒……扒衣裳？”侍卫不明所以地一阵恶寒，“殿下的意思是……先奸后杀？！”

李泰胖脸一阵抽搐，萧浊早一脚冲侍卫踹过去，“奸你个鬼啊奸！殿下让如何你就如何，哪那么多废话！”

侍卫自知失言，忙喏喏连声地去了。萧浊这才小心翼翼向李泰问道：“殿下令他们扒下刺客的衣裳，是为了……”

李泰细眼中闪出狠戾光芒：“速速从昔日训练的死士当中，选二十个身手上佳的，换上刺客的服饰兵器，潜入承庆殿，刺杀晋王李治！”

萧浊深感意外：“刺……刺杀晋王？”

“不错！”李泰狰狞笑道：“当年母后所出嫡子，只有李承乾、我和李治三个。不出意料的话，今夜过后，李承乾就成了父皇的刀下鬼，而李治又‘不幸’葬身于李承乾派出的刺客刀下，那么劫后余生的本王，就成了东宫之位的唯一人选！所以，今夜李治必须死！”

承庆殿内，晋王李治已然睡下，却被窗外的疾风骤雨吵得睡不着。

他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正要唤人关窗，却见总管黄伴伴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口中连呼：“殿下！殿下！”

李治本就心神不宁，被他这一叠声地唤更是焦躁，问道：“出什么事了？”

皇伴伴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方才，与老奴相熟的羽林军韩勇冒死来报，说今夜亥时，太子左率卫士兵突然出手，诛杀了巡防于东宫附近的三百羽林卫，在东宫院内集结了大批士兵！”

黄伴伴一张脸都在紧张地颤抖：“殿下！太子殿下他……怕是要夺宫篡位啊！”

“什么？！”李治立时瞪圆了一双眼，随即笃定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皇位日后本就是太子兄长的，他何必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可他等不得了！”黄伴伴焦虑道，“这几年里，陛下日益偏宠魏王、疏远太子，满朝上下皆知陛下对太子不满！太子怕有朝一日，陛下一道圣旨便由魏王取他而代之，他如何能不急呀！”

李治终于信了，蓦地站起身来问道：“如若太子兄长举事成功，他会将父皇如何？不行，我得去见父皇！”

眼见他拔腿就要往外跑，黄伴伴赶忙将他拉住：“殿下呀，陛下自有羽林军护卫，万无一失，如今万分危急的是你呀！”

“我？”李治深表不可思议，“威胁他东宫之位的是魏王兄，与我何干？”

“老奴听闻，方才武德殿杀声一片，乃是刺客潜入刺杀魏王！”黄伴伴一脸惶恐，“殿下，魏王是嫡子，您也是嫡子，太子殿下若能对魏王下手，如何不能对您下手啊！”

听说自己也可能是太子的铲除对象，李治顿时紧张起来：“那……我该怎么办？”

黄伴伴侍奉李治多年，早有计较：“奴才斗胆，请与殿下调换衣裳，奴才替殿下躺在这里！如若太平无事便好，若太子殿下当真……我已安排好侍卫，护送殿下逃出宫去，先避过这场危机再说！”

“不行！”李治断然拒绝，“让你替我赴险，我岂不成了不仁不义之徒？！”

“殿下呀！”黄伴伴索性跪了下去，悲泣道：“老奴侍奉殿下自幼长大，深知殿下为人正直良善、乃是明主！可老奴一条贱命死不足惜，殿下正值年少，要留下这有用之躯，守护大唐万年基业呀！”

黄伴伴不停叩首悲泣，李治却只是不肯。黄伴伴终无奈道：“今日殿下若不听老奴的话，老奴这就撞死在殿下面前！”

李治深知黄伴伴意志决绝，只好含泪应允，换上他的宦官服色，却又恍然问道：“黄伴伴，即便我逃出宫去，偌大的长安城，我又能往哪里去？”

黄伴伴替他理了理衣襟，道：“殿下出了皇城，需一路向南，往朱雀大街方向跑。那里住着许多开国老将，皆是忠义良臣，自会有人救殿下于危难之中！”

二人正说话间，忽听前面一阵打斗声传来，黄伴伴惊慌地道：“来了！刺客果真来了！殿下快走！”

李治的一颗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儿，却见侍卫长李忠忽然冲了进来，手中一条长刀上鲜血淋漓，大呼：“有刺客进殿！殿下快跟我走！”

说罢，与黄伴伴交换个眼神，显然二人事先已通过主意。黄伴伴便将李治交到李忠手里，郑重道：“李将军，拜托了！”

“黄伴伴！”眼见伺候自己多年的老人要替自己慷慨赴险，李治心中极为不忍，眼泪都要落了下来。却被李忠半劝半推地拉着向后殿走：“殿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治被拉得趔趔趄趄地刚出了后门，前门已然被刺客大力推开。带头的刺客踩着侍卫的尸身闯进李治的卧房，一把掀开床帐，却见床上空无一人！

“跑了？！”带头刺客啐道，身后便有眼尖的同伙指着虚掩的后门道：“大哥你看！定是从后门跑了！”

带头刺客正要下令追出去，却忽闻耳畔传来低低的一声抽泣，立时警觉道：“屋内有人！给我搜！”

刺客们立时散开四处搜索，须臾便有人指着墙角的一只大樟木柜道：“大哥！在这儿！”

带头刺客两步上前，果见樟木柜门缝处露出一截明黄色衣角，带头刺客狞笑一声，扬声道：“晋王殿下，是你自己出来，还是属下请你出来？”

木柜顿时一阵“咯吱”作响，显然藏在里面的人正颤抖个不停。带头刺客稍待了片刻，实在没了耐心，便道：“既然殿下不配合，便莫怪属下鲁莽了！来人！将晋王殿下请出来！”

两个刺客上前，用力打开了柜门，将里面一个身着明黄色衣袍的人拽了出来。带头刺客见这人一头花白头发，顿时大惊：“你不是晋王！”

他一把扯住那花白头发，用力一扳，看到一张衰老、恐惧却又决绝的脸，厉声喝问道：“晋王何在？！”

黄伴伴颤抖着，倔强冷笑：“晋王殿下自有祖宗庇佑，岂会被尔等宵小……啊！！”

刺客手中的刀，狠狠扎进了黄伴伴的肩膀，“老东西！再问你最后一遍：晋王何在？！”

滂沱大雨中，李治早已辨不清方向，只能被李忠拉着，咬牙不停往前跑。他依稀能听到，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不断有宫女太监慌慌张张地从他身边跑过，一片嘈杂混乱。

因皇城南面三门正被太子左屯卫猛烈攻击，皇城内守卫大部被调去迎敌，故而城东的延禧门反而守备松懈。李治等人顺利混出了皇城，先向东绕过永兴坊，再转而向南。

终于远离太极宫，李忠一颗绷紧的心终于稍微松懈下来，见晋王殿下已然有些脱力，便在一片矮墙边停下来，令跟随的十余属下四散警戒。

李治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半天才稍缓过来，低声向李忠问道：“如若刺客发现黄伴伴，会将他如何？”

李忠面现悲愤，却只能道：“黄伴伴能替殿下尽忠，是他的荣幸！”

李治抬手抹了一把不知是雨还是泪，抬眼向太极宫方向望去：“那父皇……会不会有事？”

“殿下放心，陛下戎马半生、久经沙场，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此番定能逢凶化吉。”李忠口中劝慰着，目光却机警地四下环视，“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走为……”

熟料他一个“好”字尚未出口，便敏锐听到耳后一声闷哼，转头便见一名警戒的属下已然倒了下去。李忠大惊，一把拉起李治迅速退开几步，大喝一声“敌袭警戒！”

随着他的喊声，几条鬼魅般的黑影越过矮墙，渐渐向他们逼近，为首的一个道：“交出晋王，饶你一命！”

李忠咬了咬牙，并不作声，倒是李治按捺不住，吼道：“你们将黄伴伴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