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俊不甘叫道:“这婆娘强词夺理,恶意诋毁我家娘子,我岂能不跟她好好理论!”
见他们吵成一团,程咬金忍无可忍,重重一拍扶手,炸雷似的喝道:“吵够了没有?!”
魔王这一声吼,堪比当阳桥前的猛张飞,众人皆被吓得一哆嗦,识相地闭了嘴。
程咬金用铜铃样的眼睛扫视众人一圈,开口道:“如今酒坊都毁了,你们在这里吵闹不休又有何用?!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混账胡人,通过他摸出背后的主使!”他再一拍扶手,怒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程家的生意!”
他说罢,便吩咐程处弼尽快去查此事,程处弼赶忙应下,一旁的程夫人却接口道:“老爷,酒坊毕竟是老四家的在打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倘若没有半点惩戒,日后可不好服众啊!”
“母亲!”程俊见板子又要打到自家娘子身上,急道,“酒坊是我们夫妇二人经营,有什么惩罚,我替我娘子担着便是!”
小崔氏阴阳怪气道:“啧啧,还真是伉俪情深!便是有四弟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四弟妹才有恃无恐!”
“都给老子闭嘴!”程咬金叱一句,又对蒋晴道:“老四家的,酒坊之事你的确难辞其咎,罚你半年月俸,闭门思过十日,好好反省反省!”
小崔氏和程夫人对视一眼,皆觉得罚得太轻了,程夫人还想开口说什么,然程咬金已起身道:“酒坊的善后事宜,先由老三打理,都散了吧!”
回到岁勉阁,程俊仍愤愤不甘:“娘子你分明无错,凭什么罚你?都是那姓崔的毒妇挑事,连母亲也推波助澜!”
蒋晴叹道:“事儿都出了,总要有人为此负责,否则难以服众。”这跟前世里出了事故便要罢免两个部门领导、开除几个临时工是一样的道理,“左右不过罚几两银子,再禁足十日,也没什么的。”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程俊切齿道,“也不知道那个混账胡人阿舒哥躲到哪里去了,被小爷逮住他,定要将他剁成十七八段!”
提及阿舒哥,蒋晴问道:“你方才不是让侍卫去寻线索,不知可找到了什么没有?”
“你不提我倒忘了,我将不输留在酒坊查线索来着,不输那小子可回来了?”
“来了来了!”程不输闻声进门,带进来一个侍卫长模样之人,进门便向程俊抱拳道:“少郎君,属下带兄弟们在酒坊四周细细寻觅了几遍,从脚印上来看,歹人先翻墙而入,放倒了守在门口的侍卫李二,打开酒坊后门,将同伙放了进来,然后分头去点燃了粮仓和酒窖,最后趁混乱之际逾墙逃走!”
程俊下意识点点头,随即又跳脚怒道:“我不关心他们是怎么放火又怎么逃走的!我要知道的是,这帮混蛋逃到哪里去了!可有线索?!”
侍卫长苦着一张脸道:“少郎君,这伙歹人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刺客,极懂得掩藏痕迹,逾墙出院后连脚印都未留下,属下等实在是……”他说至此,眼见这位暴脾气小爷就要发飙,赶忙改口道,“有!倒是找到个东西!”
他赶忙从怀里摸出个东西递到程俊手上。蒋晴也凑过来看,见是一面巴掌大的木牌,用红丝线穿着,正面刻着“大吉大利、鸿运当头”八个字和铜钱元宝图案,背面则用墨色写着一个号码:壹拾叁。
蒋晴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依旧不得其解:“这是个什么东西?”
程俊倒乐了:“娘子出身书香门第,自然没见过这玩意儿。此乃长安城中赌坊的进门牌。因陛下下令严禁朝廷官员涉赌,故而有些赌坊设得隐秘,非熟客不能入内。对常来常往的客人,便颁此进门牌,见牌不必通禀,便可直接登堂入室上赌桌!”
程俊头回给蒋晴讲解她不知晓之事,心中得意非常,又指着那进门牌上的字样道:“每家赌坊的进门牌字样皆不同,像这一面,十有八九便是西市鸿运赌坊的牌子!”
“原来如此。”蒋晴若有所思地睨程俊一样,“我倒不知,四郎对长安城中的赌坊了如指掌啊!”
程俊顿时噎住,满脸的自豪感荡然无存,赶忙辩解道:“我可没这恶习!我都是昔日混迹时,听那些狐朋狗友说的!”
蒋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盯着木牌思忖道:“训练有素的刺客死士,不可能是赌徒。那么这面牌子十有八九,是阿舒哥遗落的!”
程俊正苦于找不到阿舒哥的下落,此番倒是福至心灵,顿时悟道:“就是说,那混账阿舒哥是鸿运赌坊的常客!只要去鸿运赌坊打探一番,就不难寻到阿舒哥的下落!”
蒋晴此番很是中肯地颔首赞道:“四郎果然是长进了,一点就透!”
程俊难得被娘子赞一回聪明,骄傲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当即跳起来道:“那还等什么?不输不败,今晚跟我往鸿运赌坊逮那混账阿舒哥去!”
当晚月上三竿时分,不输不败跟着自家小爷出门,气势汹汹地往西市方向杀去。路上,程不输向程俊提醒道:“小爷,我可听说,那鸿运赌坊开得煞是隐秘,生面孔不好进呐!”
程俊只顾兴冲冲去抓人,没想过这个问题。倒是一旁程不败摩拳擦掌道:“不好进何妨,咱们一路打进去就是!”
他话音刚落,屁股上就挨了程不输一脚:“不开窍的东西!倘若大张旗鼓地打进去,岂不是打草惊蛇?那阿舒哥早跑了!”
这下程俊也没了主意,苦恼道:“那怎么办?”
程不输眼珠转了转,忽而笑道:“小的倒有个法子,让咱们不进去也能打探到阿舒哥的下落!”
三人说话间到了西市,程不输带路,来到个金碧辉煌的酒楼前。程俊抬眼,见屋眉一面宽阔的木匾额,上书“鸿运楼”三个鎏金大字。
“这儿就是鸿运赌坊?”程俊有些费解,但见二层酒楼上,临窗坐着不少食客,还有唱曲儿的伶人拨弄琴弦,唱着婉转悠扬的小调,一派优雅闲适。
程不输笑道:“小爷不爱赌,故而不了解这长安城中赌坊的规矩。越是赌得大的赌坊,越是不敢开在明面儿上,皆藏在酒楼客栈的地下暗堂之中。”
程不输说着,带程俊往鸿运楼背面绕去,继续向他解释道:“赌坊皆设得隐秘,有前后二门,有的还另设暗道。门口留小厮把门,但见有吏部考功司前来查赌的官员,或是哪家前来抓子弟的长辈,便有小厮去通风报信,被抓的便从另一门望风而逃。”
程俊听得感慨:大唐朝从先皇开国以来,便三令五申不许官员涉赌,至今却屡禁不止,朝廷之腐败可见一斑。
真该让自家那位岳父大人来看看,在陛下面前狠参一本,将这些国之蛀虫一网打尽!
“小爷,这就是赌坊前门了。”程不输向不远处示意道。
程俊回过神来,顺着他的指示,见矮墙边一扇不起眼的木门,门口正抄手蹲着个青衣小厮,正心不在焉地向街市上张望。
程俊盯着那小厮看了几眼,向程不输问道:“你小子有什么主意?”
程不输“嘿嘿”狡笑道:“小爷稍等。”说着,便拔腿向那正门跑去。
程俊一脸莫名地望着程不输,但见他脚步越来越快,快到正门时变成了跑,故作气喘吁吁地对门口的青衣小厮喊道:“查赌的武侯来了!快去通报!”
青衣小厮一下弹了起来,泥鳅似的转身钻进门内,程不输又迅速折回来,对程俊道:“小爷快!咱们去后门等着!”
程俊和程不败跟着他一溜小跑绕过大半个矮墙,果见一扇更不起眼的木门内,正有人一个接一个地钻出来,惊弓之鸟般四散逃窜。
最后出来的是个戴幞头留八字胡的中年男子,甫一钻出便冲前面的人喊:“各位老爷!西边偏僻,往西边跑!”
他喊罢,颇觉遗憾地搓搓手,正打算钻回去,眼前却骤然多出三个人,其中一个主子模样的问道:“你是这里的博头?”
所谓博头,便是赌坊里负责主持赌局的庄家。博头闻言,迅速将眼前带头的青年男子打量一番,见他衣着光鲜,立时堆起了满面笑容,拱手道:“小人正是,少郎君可是有兴趣赢两把?”
然他话音未落,已被程俊出手如电地掐住脖颈,一把抵在了矮墙上。
博头猝不及防,脸上的笑容都来不及褪去,变成个极古怪的表情,艰难道:“小人与少郎君无冤无仇……”
“确是无冤无仇,”程俊笑道,将脸向他凑近些,“只是这般聊天,比较容易听到实话。我问你,你们赌坊可有个常来的胡人赌徒,名叫阿舒哥?”
“这……”博头不过眼珠转了转,脖颈上的手骤然收紧,程俊恶狠狠道:“有还是没有,需要想很久吗?”
“有!有有!”博头被勒得喘不上气来,顿时放弃了思考,“是有个叫阿舒哥的胡人,常来这里赌钱!”
“他如今可在赌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