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妻如此，程俊的日子想必也是不好过的罢。”可他昨晚酒宴上，却说什么“对娘子之情至死不渝”，如今想来，想必是不愿被我招拢，故意说得托词。

“谁说不是呢！”绿翘说起程府的家事，倒也颇有兴致，“据崔氏所言，程俊与蒋晴根本就是一对怨偶，二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就在前不久，二人还闹着要和离呢！”八壹中文網

“和离？”高阳唇角一勾，“这倒是个好主意！”倘若程俊与他夫人和离了，便是自由之身，大可毫无顾忌地投入她的怀抱。

绿翘期艾道：“可殿下，程俊与蒋晴可是谕旨赐婚，想要和离恐怕也……”

高阳无谓轻笑道：“此事旁人办不来，难道本宫还办不来么？”她指尖把玩着程俊的荷包，悠悠道，“遇人不淑、娶妻如此，想必程俊心中也是十分苦恼。倘若本宫能助他和离，脱离苦海……”

绿翘忙接上：“他必定对殿下感恩戴德，心甘情愿供殿下驱策了！”

高阳定下计策，一扫昨夜的不悦，心中很是得意，又低头将那荷包细细把玩了一番。

婢女绿翘伺候高阳公主用罢午饭，待她午歇下，绿翘掩门而出，跟红蔷等下人交代了一番，便悄无声息地出公主府去。

太极宫武德殿内。

萧浊恭敬候在门口，见魏王李泰打着呵欠从卧房里出来，赶忙递上一杯提神清脑的薄荷茶，满面陪笑道：“殿下醒了？睡得可还安稳？”

李泰脸色恹恹地，接过茶漱了漱口，“安稳？本王这些日子，哪里睡过一个安稳觉。”

不过月余光景，魏王李泰却已经瘦了一圈，脸上的皮肉都显得松松垮垮，犹如一只漏了汤水的小笼包。

对于主子的颓丧，萧浊早已见怪不怪，赶忙伺候他在软榻上坐下，凑近李泰耳旁禀道：“殿下，方才高阳公主府的线人传来个消息……”

李泰原本无精打采，听了萧浊带来的消息，一双细眼顿时睁大：“高阳她……看上了程四郎程俊？！嘶……我这皇妹的眼光，也是越来越独到了！”

“可不是么！”萧浊附和道，“高阳公主殿下素喜招拢青年才俊至麾下，选人很是不拘一格。那程四郎虽说无甚大本事，但一副皮囊还是生得颇好，难怪入了公主的法眼！”

李泰原本黯淡的眼中，灼灼发出八卦的光：“程俊被高阳惦记，此事程四娘子可知晓哇？”

“目前应是尚不知晓。”萧浊道，“但据线人说，公主殿下有意拉拢程俊，却被程俊以家有妻室为由拒绝。如今公主殿下正恼着程四娘子，打算张罗二人和离之事呢！”

“这就有意思了！”李泰眯眼狡笑道，“我这个皇妹从小性情执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此番程俊夫妇被她盯上，定落不得善终去！哼哼……蒋晴啊蒋晴，你也有今天！”

在过去一个月的时间里，李泰早已将蒋晴受伤、吐蕃生意以及死士暴露之事想得明明白白：这分明就是蒋晴一手炮制的阴谋，为了阴谋得逞，那疯女人不惜亲身上演“苦肉计”，为的便是让他魏王李泰暴露在父皇面前，落得个恩宠尽失、身败名裂的下场！

他苦心筹谋多年、用金钱、权谋和鲜血铺就的东宫之路，眼见胜利就在眼前，却因这蛇蝎女人的出现而功亏一篑！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听主子咬牙切齿的语气，萧浊知道自己此番拿捏到了关窍，忙建议道：“奴才觉得，咱们不妨添上一把火，将公主殿下与程俊之事捅给程四娘子，让她后院失火，措手不及！”

想法倒是好的，然李泰摇头道：“不妥。程四娘子就是个狡黠歹毒的妖孽，可不是深宅大院里只会一哭二闹的庸俗妇人。倘若让她提前知晓此事，十有八九她会想法子破解！”

他凝神想了想，幽幽道：“高阳与程俊之事是个好引子，但依高阳的谋略手段，只怕不是程四娘子的对手，需要咱们在暗中推波助澜，帮助高阳促成程俊夫妇和离之事。程四娘子一旦离开了程家的庇护，就变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任由本王拿捏了！”

萧浊适时送上一记马屁：“殿下英明！”

“听闻高阳皇妹近来身体抱恙。”李泰道，“你去替我备几样礼物，本王要去公主府探望皇妹去！”

公主府内，高阳正躺在软塌上，听两个伶人咿咿呀呀地唱戏，目光却在那粉雕玉琢的小倌儿身上来回逡巡。

见李泰跨进门来，高阳方挥手让伶人退下，扶着绿翘的手，懒洋洋坐直了身子，口中娇笑道：“二皇兄还真是稀客！”

她这番做派让李泰心中一凉：若唤作昔日，听闻魏王拨冗来访，这位皇妹只怕早就恭候在了大门口。果然世态炎凉，最无情处是天家。

李泰暗中腹诽，面上却不见丝毫不悦，依旧和善笑道：“听闻皇妹身体欠安，愚兄甚是牵挂。方听说皇妹自华清宫养病归来，愚兄便特地来看看。”

高阳笑道：“区区小疾，何劳二皇兄挂怀？”说罢，便起身让座，吩咐婢女斟茶。

二人分宾主坐定，李泰便道：“看皇妹依旧凤章玉质、满面红光，气色倒比愚兄还要好上几分，看来孙老神仙的确妙手回春，皇妹这病是大好了。”

他如此一说，高阳亦看出李泰容颜憔悴，面带颓色，心知他近来很是不如意，却也故作关切问道：“二皇兄近来身体欠安？看着确是清减了几分！”

李泰便应景地捏捏额角，苦笑道：“愚兄之事自然瞒不过皇妹你，流年不利，命犯小人，又能奈何？”

你这叫自作孽不可活，高阳暗想，口中却道：“二皇兄不过一时之失，父皇不会一直放在心上。待我过两日进宫，自会在父皇面前提二皇兄善言，劝父皇收回成命。”

“多谢皇妹了。”李泰颔首道，“不过，你我兄妹素来亲近，愚兄也不必瞒你，父皇已差总管王德给我私下送信儿来，说如今诸种做派只为掩人耳目，平息朝堂众臣之非议，令我扬州就藩也只为韬光养晦、避其锋芒，不出多少时日，自会寻个由头再招我回京！”

他言之凿凿，高阳自然便信了：毕竟李承乾被废之后，嫡皇子便只剩下李泰和李治二人。而李治还是个青涩少年郎，不堪大用。父皇心中的东宫所属，恐怕仍是魏王李泰。

想至此，高阳对李泰的态度便亲近了许多，笑道：“那是自然，父皇对二皇兄你这些年恩宠有嘉，更兼寄予厚望，岂会因为区区小事就伤了父子之情呢！”

我何尝不希望如此……李泰心中暗叹，见高阳上道儿，便话锋一转道：“我对父皇，自是忠心耿耿、孝心一片。然说起愚兄这一劫，却是人祸，乃是有小人在背后阴谋算计，让愚兄不甚着了她的道儿，摔得不胜惨！”

高阳好奇道：“二皇兄素来足智多谋、目达耳通，究竟是谁竟能让你着了道儿？”

“说起来实在惭愧，此人是个女人”，李泰切齿道，“正是卢国公程老公爷的四儿媳，程蒋氏！”

“程蒋氏……”高阳将这三个字咂摸一边，忽然悟道：“莫不是那个叫蒋晴的？！”

李泰故作惊讶：“正是她！莫非皇妹……与她相识？”说罢又勉为其难道，“若是皇妹的朋友，愚兄看在皇妹的面子上，也只能认栽了。”

“谁跟那贱妇是朋友！”高阳切齿道，“我恼她还来不及！”

李泰观高阳的态度心中暗喜，口中却问道：“皇妹跟这蒋晴有宿怨？”

高阳刚想张口，却又有些为难：毕竟抢人家相公这等事，委实的不光彩，只好换个说法：“程老公爷膝下第四子程俊，与我那夫婿房遗爱乃是至交好友，近来时常向房遗爱诉苦，说家有悍妻，非但拈酸吃醋蛮不讲理，还张扬跳脱不守妇道，让程俊不胜其烦，偏偏又是御赐的联姻，和离不得，只能一辈子受其欺侮，实在可怜。

我家房遗爱最是耳根子软，看不得好友受苦，终日连家都不敢回，于是求到我这里，想让我帮忙想法子，撤了这御赐联姻，给程俊一条生路。”高阳扶额故作为难状，“皇兄你看，我原本也不爱管这等闲事，奈何如今已是房家的媳妇，夫婿相托，实在不能不帮忙。”

李泰心中暗笑：原本一件暧昧龌龊事，倒被你说成了仗义援手，这面皮也是够厚的。“皇妹素来豪爽仗义，愚兄甚是佩服。不过，皇妹打算如何帮程四郎这个忙呢？”

高阳蔑笑道：“我毕竟堂堂公主，将那恶妇唤来，令她签一纸和离书又有何难？不过回头进宫向父皇说一声，想必父皇也不会在意。”

果然妇人之见，愚蠢啊愚蠢……李泰心中腹诽，口中却道：“皇妹这法子倒是立竿见影，但愚兄不得不提醒一句：这个蒋晴非寻常世家女子，阴险狡诈得很，连愚兄都在她手下吃了亏，对于自己的婚姻之事，她又岂会坐以待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