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清晖嘴角扯了扯，道：“陛下前脚将老夫无罪释放，后脚便赶魏王去扬州就藩，明眼人很容易就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魏王此人，素来自命不凡，觊觎东宫之位久已。这些年来在朝臣中拉帮结伙、结党营私，更兼安插势力、干预朝政。根据老夫手头掌握的一些线索来看，就连废太子李承乾的起事逼宫，其中也有魏王的推波助澜！”
蒋晴咋舌暗忖：原来李承乾造反也是李泰的手笔，不得不说，这胖子无论谋略还是手段都一流，真不晓得前世历史上，傻白甜的晋王李治究竟是如何斗败胖子，座上龙椅的？
“魏王也曾几次三番拉拢老夫，希望老夫发动清流一派替他说话。但老夫对魏王的人品不看好，故而始终不曾折节投靠，惹得魏王怀恨在心，视我为眼中钉、绊脚石，对老夫下黑手也不足为怪。”八壹中文網
原来如此。蒋晴轻笑道：“但魏王万万想不到会弄巧成拙，偷鸡不成蚀把米，让他在陛下那里彻底失了信任。”
“但经历此事，为父也将这仕.途看得淡了，打算过两年便请辞致仕，回老家颐养天年去。”
蒋晴拼命点头，简直不能再赞同：像蒋清晖这种怼天怼地的斗士，还是早早退休比较安全。
是夜，蒋晴在蒋府后花园的回廊上纳凉想心事：因有礼部从中周旋，她与程俊的和离倒是流程圆满、过程顺利。先前出嫁时，陪送到程府的嫁妆被一样不少地抬了回来，连同她这一年多里经商挣下的私房钱，也被桃儿杏儿悉数带了回来。据杏儿形容，她们收拾停当欲走时，岁勉阁上下一片悲悲切切，梨儿等几个婢女都哭得着实伤心，不输不败兄弟亦偷偷抹泪。
蒋晴听得很是唏嘘：她穿越过来的第二日便嫁入程府，严格来说，岁勉阁才是她在这世上的第一个小家，承载了她点点滴滴的许多过往。如今，她的小家再也回不去了，连同她一手经营的酒坊和酒楼，皆与她再无半点干系。
这还真是：眼见他起高搂，眼见他搂塌了，世事无常无定数，事业家庭转眼空。
一切都要从头再来了！蒋晴在心底叹一句，却越想越觉得乏累，打算回房睡去。
她刚起身欲走，却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表妹请留步！”
对于自己这位表兄徐明义，蒋晴实在没什么好感。毕竟，倘若不是他始乱终弃，养出个心灰意冷的婢女墨玉，用一张伪造的信笺嫁祸构陷；若不是他在狱中招架不住屈打成招，自家老爹也不至于陷入如此艰难的境地。
蒋晴回头淡淡道：“恭喜表兄脱离囹圄，恢复功名。”
“多谢表妹。”徐明义一袭月白色袍衫，恢复了昔日翩翩公子模样，“我方才已听姨丈姨母说起，正是表妹你从中斡旋，才勘破了那伪造信笺，还我清白之身，徐明义在此拜谢了！”
徐明义说罢，便稽首郑重向蒋晴行了一礼。
蒋晴忙退半步，摆手道：“表兄不必如此客气。”
徐明义颇有些尴尬，却也叹道：“经此一事，我才明白这世间的人情冷暖。昔日煞费心机、百般钻营，甚至不惜屈膝忍辱、花费钱财结交的那些世家贵胄，那些所谓‘肝胆现照’的朋友，在我遇难时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就连房家小姐也……”
他说至此，苦涩地摇了摇头：“我也算是认清了长安城的世家官场，亦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求向吏部谋个外放的官职，离开长安这是非之地罢了。”
看来，一场牢狱之灾，让该顿悟的人都顿悟了。蒋晴打个哈欠，随口道：“那就预祝表兄得偿所愿罢，告辞了。”
说罢举步欲走，却又被徐明义一句“表妹且留步”叫住，颇有些不耐烦地回头：“还有事？”
却见徐明义一张脸微微泛红，低头揶揄道：“对，还有一事。表妹与程家四郎和离，我也已经听说了。”
你还真会聊天，哪壶不开提哪壶。蒋晴不感兴趣地摆摆手：“表兄若是想要劝慰于我，大可不必了。”只要你能放我去睡觉，我一觉醒来就能自愈很多。
“不是不是！”徐明义竟有些手足无措，“我的意思是：如今表妹已是自由之身，而我也是茕茕孑立。表妹于我昔日有情，今日有恩，如若表妹不嫌，我愿三媒六聘娶你进门，做我徐家少夫人，你……可愿意？”
“……？！”蒋晴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你？娶我？！”
“是啊表妹！”徐明义忽然热切起来，“你本就是有名的才女，先前嫁入武将世家，纯属明珠投暗、美玉蒙尘。如今我已考中功名，你我再续前缘，一同吟诗作画、赏雪赏花，逍遥独此一生，岂不美哉？”
他说到情深义重处，正欲上前去拉蒋晴的手，却听到回廊后面“咔嚓”一声响，以为有下人经过，只得规矩站定，目光灼灼道：“表妹意下如何？”
“呃……”蒋晴理了理思路，赧然笑道：“表兄的心意呢，我已然了解了。但我是程家的下堂妇，表兄却尚未婚配过，娶我……不合适吧？”
徐明义却摇头道：“我对表妹倾慕已久，你我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没什么不合适的！”
蒋晴作难道：“可我已然跟爹娘面前立过誓，说要一辈子侍奉双亲于堂前，不再嫁人了。”
“无妨，我去劝说姨丈姨母，劝道他们答应为止！”
“我……”
“表妹放心，我对于你的过往，我统统不介意！”
可我介意你呀……蒋晴心中苦叹：表兄徐明义此人，虽说风度翩翩才华出众，但虚荣功利之心太强，属于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类型。虽说如今一时沮丧，但难保今后不会故态重演。
面对他的咄咄相逼，蒋晴忽然便有些恼火，语气也强硬起来：“你说我对你昔日有情今日有恩，我想你是弄错了。昔日我只是把你当亲戚看待，从为对你有过爱慕之情；如今我是替我爹奔走平反，救你纯属捎带。我根本无意嫁你，请你也莫要再纠缠！”
徐明义显然大感意外，愣了片刻，方喃喃道：“表妹，你昔日对我，从未如此绝情！莫非，是心里对那程四郎依然放不下？”
蒋晴竟有种被戳了心窝的感觉，连日来被压抑在心底的委屈和伤心瞬间涌了上来，突然对徐明义大吼：“关你什么事？！我爱不爱他、恨不恨他、想不想他关你什么事？！”
她撕心裂肺地吼完一嗓子，觉得大脑都有些缺氧，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便扶着廊柱转身，不欲再跟这无聊表兄纠缠。
“表妹……”徐明义看她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便想上前扶她一把。熟料刚伸出手去，便被一块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头“啪”地打在手背上，痛得他“哎呦”一声。
然不等他晃过神儿，又有第二块石头打在肩膀上，又是一阵剧痛。徐明义这才反应过来，捂着肩膀大叫：“谁？是谁偷袭我？！”
“自然是你程爷爷！”
程俊从回廊顶上一跃而下，手中上下掂着一块瓦片，对徐明义冷声道：“我娘子都说了不愿嫁你，你执意纠缠不休。还读书人呢，究竟要不要脸？”
蒋晴转过身便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程俊会突然出现，一时间五味杂陈，想哭又想笑，想打他又想骂他，更想……
徐明义被骂得脸都红成了猪肝色，颤巍巍指着程俊鼻子：“你……”
“我什么我？小爷是你能随便指的吗？”程俊板起脸来，一副霸道纨绔相，“赶紧给我滚走！今后都离我娘子远远的！不然小爷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徐明义感觉自己完全被侮辱了，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以他的战斗力在程俊面前渣渣都不如，只得甩下一句“你等着”，便捂着肩膀匆匆遁远。
待徐明义不见了踪影，程俊瞬间换上一副谄媚笑脸，躬身对蒋晴唤道：“娘子……”
“我已不是你娘子了，程少郎君请自重！”
程俊碰了钉子也不愠恼，反而更凑近了些：“晴儿……”
蒋晴被他叫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望他切齿道：“你也是来戏弄羞辱我的么？”
“不是不是！”程俊忙摇头，“我就是太想你了，想见你想得发疯，可我若从蒋家正门进，又恐岳母大人将我打出去，只好出此下策，当了梁上君子。”
“油嘴滑舌！”蒋晴咬着唇道：“你我早已和离，本应老死不相往来，你来我蒋家做什么？”
“什么和离？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程俊急了，忙道，“我已查清楚了，你我和离，根本就是高阳公主一手策划的阴谋！”
程俊此时也顾不得难堪，将伴驾华清宫遭公主调戏，及此后几次三番被她觊觎的经历都向蒋晴和盘托出，最后红着一张发烫的脸低声道：“就是这么回事儿，她看上我了，想将我收入囊中，这才一手撺掇了你我和离。那份和离书也是她趁我昏迷不醒时暗下的手印，我事先根本不知情。”
蒋晴听得很是入胜，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程小纨绔居然还有当小白脸的潜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