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傅青宓的不欢而散,极大影响了沈芝的情绪。她再也不敢奢望这个男人了,简直让她恨不得拍他两大掌,好教他清醒清醒。
她错估了形势,如今被动得只能接受那两夫妇设的局。药里他们没动手脚,其他地方她又没有头绪。
但可以肯定的是:傅青宓的病迟迟不见好转,其中定是有他们的原因。不管怎样,现下的情况变得不能再遭。
沈芝决定要主动出手,给他们设局。这一招不是从别人身上学来,正是得她的“夫君”傅青宓启发。
前脚刚发现她在门外故意不进去解围,后脚马上拎了自己出来挡剑。如此积极不动声色算计人的,当属他傅相国了。
她不好好学习一番,都对不起他给她上的这一课。
沈芝带着碧雪,出了海棠院,走过正厅长廊,穿出花园。再往前走了一段石板路,来到了一个院子。
这处的院子,不似她所住的地方,种了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这里有的,是青翠的竹子,苍劲的老松和在日头下还散发着幽香的谷兰。
此处正是老太君住所。
沈芝听说,所种之物皆是自老太爷那时便有了。爱好这些东西的人,不难推测出其品行之高,为官之正。
在这样的熏陶下,也难怪傅青宓会养成那般性子了。
候在门口的丫鬟,见到来人,朝沈芝鞠躬行礼。
“起来吧,我来探望老太君。”沈芝淡淡说道。
那婢子犹疑一会,道:“二奶奶稍等,容婢子前去禀报。”
沈芝点点头,丝毫不担心刚到家的老太君,会因歇息回绝她。一脸从容自若,仿佛攒了数不尽的耐心。
她今日是一定要见到老太君的!
午时见到老太君之际,她想来这里询问傅青宓口中的暗疾。而现在,她多了一个需要试探的。
似乎从入府,结合上一世经历,她就一直看不明,老太君对傅业夫妇究竟存了一种怎样的心思。
如若跟傅青宓那般固执信任,那她揪出两人真面目的前路,将无比漫长而黑暗;如若她是公正对待,那么势必是她可以借助的一股力。
好在今日老太君并没有让沈芝等,少顷,便差了人出来请她进去。
沈芝态度诚恳,跪下身磕头行了个礼。
老太君放下手中茶盏,起身扶起她,乐呵呵赞赏道:“沈氏,你费心思了,还提前给我老婆子的屋子置了冰块。”
沈芝低首微微一笑:“老太君哪里话,天气炎热,给长辈屋子放些冰块降降热气,都是孙媳应该做的。”
嗯……老太君满意地点点头,不居功自傲,很好。
“坐吧。”她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沈芝得话,乖巧地坐到旁边,主动搭话:
“老太君访亲之途可还顺畅?”
“嗯。回来热了些。其余皆好。”
“不知抓阄宴上,那位满周岁的小郎君抓了什么东西?”
沈芝提起的话头,让老太君想起了那晚的宴席,乐得合不拢嘴。
“甭提啦。宽宽的案台上,摆满了金银珠宝、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却抓住个馒头,不肯撒手。嗬嗬……”
沈芝被笑声感染,跟着一道捂着嘴笑起来。她几乎想象得到,小家伙在一堆贵重物品中,挑了白花花的馒头,会把家里长辈急成什么样。
但是,这样好气又好笑的行为,想必长辈们也是拿他没办法。
过了会,老太君吩咐秋婆子,将她带回来的盒子拿出来。
“呐……沈氏,这是我从天奉请回来的观音娘娘。你将其带回去,好生供奉起来,每日早晚一炷香。”
“是,老太君。”
沈芝应下,后知后觉到:老太君这是催促他们,想抱重孙子了。
对于老太君一大把年纪,外出访亲还心心念念惦记着他们,熬着灼灼暑热,去请送子观音,说她不感动是假的。八壹中文網
可老太君不知,她的孙儿现下尚在病中,身子都顾不上了。
沈芝犹豫不决,开始质疑自己:究竟该不该让老人知道此事。来之前明明想的无比清楚……要告知她的。
怎么临到关头,却止步不前了?
老太君长叹一口气,取而代之一股凝重的担忧浮脸上。
“宓哥儿周岁的时候啊,抓阄时抱住药罐子,笑得很是欢快。这些年,我夜夜难眠啊,就担心他有一天……真的跟药罐子为伍了。”
最后,老太君说着,声音里带上了些哽咽。她阖了阖浑浊的一双眼,目光不甚精神。
沈芝听罢,极为感慨。她下定了决心。忙跪到地上,抬手掩着脸嘤嘤哭泣,抽抽搭搭勉强道:“老太君,孙媳有错。”
老太君面露疑惑:“何错之有?”
“孙媳瞒了老太君,夫君患病一事。听得一席话,方才难以自制,告知与老太君。恳求老太君原谅。”
老太君见跪在身前的沈芝哭得肝肠寸断,无法自控。猜到她也是没有办法,估计和宓哥儿合计以后,怕让自己焦心,这才瞒住了她。
想来应该是暗疾复发了。
“可是服药许久不见好转?”
沈芝抑制住讶异神色,擦擦眼角的泪,缓缓点了点头。
老太君端着杯盏的手,忍不住抖了抖:
“只怕是暗疾了。此事还需得从八年前……宓哥儿十六岁那年说起。宓哥儿自小偏爱武胜于文,看见他如今文质彬彬得模样,你肯定不信他曾上过战场,杀过敌吧。”
确实难以置信。沈芝有些吃惊:“然后呢?”
“然后我们回到十六岁那年罢。那年初春,圣上发了道诏令,召集京中所有会武男儿,设下武术、射箭、骑马三项考验,来选出个武状元,跟着出征北狄。前两项宓哥儿皆是其中顶好拔尖的,但这最后一项,是一场赛马。却几乎要了他的命,也带走了他三叔双腿。再之后,就落下这个病根儿。”
他三叔的双腿?沈芝呵呵冷笑。如果没有他,只怕也不会发生意外。沈芝恍然大悟:
上一世到死她都以为,是落水染了风寒后,服用了傅业夫妇亲手置的汤药落下的病根。哪曾想……
“老太君可知其原因为何?需忌惮些什么?”
这时,老太君却哀伤地摇摇头。“老身也不知。那孩子不愿告知与我。不过,也是从那以后,他再也不碰刀剑之物了。”
沈芝闻言,大为失望。老太君的话与太子的无不显示着,他们并不知具体细节。沮丧之余不禁想到,两人都提到了“刀剑之物”,难道“刀剑之物”才是关键所在?
想到此,沈芝突然有了些安慰。遂想起另一事,也不知拜托太子寻找廖神医之女的事,进展如何了。
看到老太君骤然生变的神色,沈芝于心不忍安慰道:“老太君,别担心。这些日子他已经恢复了许多。再过不久相信一定可以痊愈的。”
纵使沈芝的话安慰成分居多,她面前的这位老人,也不由得想相信这样乐观的宽慰。
“怪不得,老身说你怎么突然这般憔悴。原是为了照顾宓哥儿,倒是苦了你了。”
沈芝讪讪:“不。是孙媳应该的。老太君不怪罪孙媳隐瞒消息,已经很是满足了。”
老太君“嗯”道:“起来吧。”
询问暗疾一事已了,沈芝现下在考虑,如何将试探一事,毫无察觉地让老太君说出她的看法。
这方想着,便得了一计。
“老太君,孙媳今日前来,还有一事。”
闻罢,老太君看了看沈芝,略微思索了会,开口道:“但说无妨。”
“如今夫君尚在病中。孙媳想,倒不如索性将府内事务,一并交由婶娘掌管,王伯协助。一来也能专心侍奉夫君,二来没了妾身偶尔胡闹,与夫君关系也能顺畅许多。”
老太君听完,眼露精光。许久才呵斥道:“胡闹。你才是相国府未来的当家主母。纵然余氏是你们的婶娘,终究还是不妥帖的,把权都给了余氏,日后当如何?再者,你所说的胡闹一事,且说说是何事?”
沈芝得到老太君一番肯定,心里既是欣喜又是佩服。不愧是在大宅院里沉浮了半生的女人,对人性了解可谓是比她这个两世人还透彻。
一腔相见恨晚的情绪伴着悔不该当初,涨在胸间。她要是上辈子,能跟老太君多接触接触,还能沦落到后来那般悲惨田地?
“回老太君,前几日,孙媳因桑园账本一事,与夫君意见相左。一言不合吵得不可开交。”说着,沈芝眼眶泛红,语气里充满了委屈之意。
“桑园不是由余氏掌管?怎的出了什么事?”
“孙媳查看账本,发现账上几处不对。提出了些猜测,夫君竟不管不顾朝孙媳……”
老太君微微点头,她猜到了些大概。
“你且去好好查查,回头老身给你做主。”
得了老太君这口保证,沈芝面上虽装得悲泣欲绝,心底早已欢喜得差点没蹦上天。
“孙媳知晓了。”
“好了。日后万不可再提些不问府内事务的话。这段时间,你便辛苦些。不过,也不可为了府内之事,疏忽照看宓哥儿。”
“是。”沈芝乖巧懂事地点头应和。
末了,老太君又似想起什么,说道:“缺了人,来我院里差使些去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