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日,李长盛外出归来,守门小厮告知他沈璃离开了。听到这消息,他一颗心七上八下,难以安定。
连忙一路打听,策马沿着她留下的痕迹寻找,发觉正是去上溪的路,遂猜想沈璃是去寻沈芝了。
于城门口,正巧遇见了封鄞,跟他一样去上溪。两人一拍即合,便同踏上了去上溪的路。
途至下溪前方小镇,官路旁茶肆,一行人停下歇脚。李长盛眼尖在门前发现了一块极眼熟的绣帕。当下拾起来一瞧,可不就是出自沈璃之手的么?
虽说他守在她身边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对于她的绣品可是相当熟悉了。八壹中文網
这块绣帕上绣的有琉璃草,定然是她的随身之物。如此一看,他没走错方向,是这条道了。李长盛稍微缓了口气,忐忑的心安了些。
然官路再往前,他再未发现沈璃去过的痕迹,只好倒回发现绣帕之地。
此时,不远处小路上,突然冲出一男子,跌跌撞撞,仿佛身后有可怕的豺狼虎豹。
“啊!”男子惨叫一声,看着窜到眼前的李长盛,瞠目结舌。
李长盛无奈,伸手揉了揉耳:“叫什么?耳朵都快聋了。后头有人追你啊,跑这么急?”
“有……有人!”
“自然是有人,不然你当你面前的小爷是什么空气?”
“不是!”男子惊恐得咽了口唾沫,煞白的脸色丝毫没有好转。忽想起适才李长盛突然翻身跃过来的情形,伸手拽住他。
指着小路:“此处进去五六里处,有人要杀人啦!”男子心急如焚,“我一发现,赶紧撒腿跑啊。”
李长盛并不关心谁会被杀,这与他无关。他之所以过来,是因为觉着这人有线索。
“谁要死了不重要,你现在告诉小爷,可曾看到过一个这么高,穿着端庄的女子经过茶肆。”
他对着胸口比划,重复了一遍:“可看清了,大约到胸口这样。”
他发誓:此乃这辈子第一次这般有耐心说话了。
男子丧气地垂下手:“我哪知呀!”他简直要被林中一幕吓破胆了。
他不耐烦的态度,引得李长盛不愉快,脸一黑,亮出腰间的刀,吓得男子“咚”跪到地上,嚎啕大哭:“侠士饶命,小人……小人也是吓坏了。真的没见着您说的女郎君经过。”
“哼,滚吧。”
李长盛收回刀,大步流星迈向茶肆。
男子擦了擦汗,大气不敢喘一下,望着李长盛离开的背影,自顾比划。
大约胸口那么高?他脸色剧变,浑身一激灵。对了,林中遇到四个歹人的天仙姑娘,好像就是和他描述吻合的人。
“侠……侠士,小人见过!”他极肯定地如是说道。
李长盛顿了顿脚步,旋身高声催促:“还不快说说。”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男子复伸手指了下自己跑出来的小道,正组织语言,还没吱声,只瞧李长盛已会意翻身上马,朝小路而去。
“驾……”
马背之上,李长盛勒紧缰绳,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初次体验到庙里祈福的香客们的心思。
少顷,驾马进到一树林,听得呜咽之声。循声望去,一个身材瘦弱的男人,正压在沈璃身上,急切地又是脱衣又是欲行不轨之事。
李长盛只觉血液都凝固了。
急踏马蹄声,打断了瘦弱男人亲吻的动作,他迅速起身,贼眉鼠眼的一张脸上露出不屑。其余三个大汉几步过来,四人紧紧盯着李长盛。
“呜呜……”
沈璃手脚终于恢复自由,扯下口中帕子,顾不得嫌恶。忙往后挪开一些,找了棵枝干粗壮的树躲起来。
“小子,多管闲事来了?识相的赶紧走开,趁爷今天心情好,不和你一般见识。”
瘦弱些的男人,伸手摸了摸嘴角,一副意犹未尽仍沉浸于方才的美事之中的样子,教李长盛几欲控制不住怒火。
他握着剑柄的手背,青筋条条绽出,唇角略微上扬:“既然如此,便给你们这个机会,由我亲自送各位归西。”
话音才落,四人再一看马背,上面哪还有人。
“在这儿呢!”
瘦弱的男人,几乎是在声音发出的同时,身子一软倒在地上,眼睛瞪得极大。
另三个大汉,一片震惊,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三人背靠背站在一处,充满戒备。
而后,互相瞧了眼,一齐抡起拳头冲向李长盛。
剑挥人影翻,“噗”一声,是剑没入身体中的声音。
剩下二人,挤出个干笑:“这位爷,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是真正的主谋呀。”
李长盛眼中流露出一丝玩味,示意其说下去。
他们见识过李长盛出神入化的武功,连他怎么出招的都没看清楚,这等厉害的人哪里惹得起。
“是一位姓余的老爷,不关我们的事。至于欺辱那位女郎君的人,是瘦猴儿,他罪有应得已经被您杀了。你看,能否饶过我们二人?”
余老爷?李长盛默念了几遍,关于凶手是谁一事很快了然于胸,面上愤怒被他掩藏下去。
“好啊,你们走吧。”
他答应得极快。二人闻言,兴高采烈转身离开。还未走几步,只觉脖颈间一阵巨疼,温热的液体当场喷将出来。
那二人终究没能快过他的剑。
处理完四人,李长盛扫视了四周一圈,没见到沈璃。倒是发现斜前方十来步之处,树干后方露出了小半边蓝色背影。
仔细一瞧,还能看到微微颤抖。
李长盛正欲抬腿过去,腹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疼,发现不知何时,插了柄匕首。
呵,没发现瘦弱些的那个,还有两下。他轻敌了,要不是急于取他性命,哪至于……
他伸手拔出匕首,反手扔到一旁。对伤口并不甚在意,他更挂念树后被吓坏的女人。
“没事吧?”
听到声音,沈璃抬头看了看他,又飞快低下头。
李长盛没有错过她眸中的慌乱,看她环抱着手臂,身子抖得厉害的模样,心疼得肝脏都快碎了。
“我……我……”他断断续续道了两个我字,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蹲下身,伸手挑起她下巴。
二话不说吻了过去。
待口里尝到咸咸的滋味,李长盛恍然反应过来,一退坐到了地上。
“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别开头,不想看到她落泪。心里难受,腹部亦难受。
伴随抽泣声愈来愈大,李长盛懊恼得只差没给自己再捅两刀,他竟然没控制住自己?如此趁人之危,和刚才那卑鄙小人有何区别?
遂重复道:“对不起,我……”态度恳切而真诚。
沈璃早就分不开神去计较他强吻自己一事,若非李长盛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她越想越是后怕,拢紧仅剩的衣衫,差点清白就被那歹人夺了去。
想罢,咬唇埋头伏在膝盖间,哭得肝肠寸断。
李长盛听不得她哭,靠过来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我在,别怕。”
简单的四个字,教沈璃心中某根弦一下断了。往昔她苦苦追求的名声、荣耀、门当户对,一下子突然变得无关紧要,可有可无。
一直以来,原来她都在迷失中度过,怪不得傅青宓会对她说那些话。
沈璃抬头看着李长盛,勉强止住眼泪,不解问道:“为什么?”
他知道她在问什么。
“别无原因,只因我心悦你,你是我悦爱之人,你不见了会担心你,会想来寻找你。”
“不值得!”沈璃摇头,“你不明白么?以前我从未看得起你。”
“你都说了是以前。从今日开始,学着看得起我,我不差的。”
李长盛此刻脸上灿烂而自信满满的笑容,直至多年以后,沈璃都还印象颇深。
她愣了愣,忽而破涕为笑。
李长盛替她擦去眼泪,扶着人站起身,人没站稳,他自己一个趔趄,撞到树上。
“血!”
沈璃掩唇惊呼,指着他的腹部。
“无……”碍还在口中,人已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从封鄞处,沈芝得知她的姐姐出了事,心里焦急万分。
纵然知晓她已转危为安,但毕竟发生了那么可怕之事,到底放心不下,遂立刻让碧雪备了纸笔过来。
一封信寄了出去,还没等来回信,倒是等到了姐姐沈璃本人。
春娘将沈芝唤至门口,瞧见碧雪俨然一只护犊的母雉,双手撑在门间,怒目圆睁直视着沈璃。
“碧雪,不得无礼。”
话一出口,碧雪紧绷的身子方才松了些,挪步到沈芝身侧。
“小姐,大小姐居然找到了你的住处,定是又怀了不好的心意前来。说不准一会官府便来人,莫须有的罪名将你抓进大牢。”
沈芝不咸不淡笑笑,看向沈璃。
沈璃踌躇不前,望着沈芝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李长盛。
沈芝看他们这般互动,心道:敢情李长盛已经得到姐姐的芳心了?
看到她完好无损站在自己面前,沈芝宽了心。因担心她脾性还跟以往一样,没个回转,只好强压下脱口而出的关切,顺着碧雪的话试探试探。
“不知道姐姐前来所为何事?妹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姐姐不是来看笑话吧?”
“不,我不是……”沈璃摇了摇头,面上显出痛苦之色。对不起三个字在唇边,怎么也挤不出去。
李长盛朝前走了两步,不露痕迹推了她一把,她一时没防备,身子猛地往前一倒。
幸而沈芝眼疾手快,连忙迈出步子伸手扶住:“姐姐,当心。”
于是,二人面面相觑,会心笑了。
沈芝拉着沈璃的手,将人带进屋。末了,还不忘转头瞪李长盛一眼。可恨,刚赢得姐姐的芳心,没巩固地位呢,就如此迫不及待为之着想,当真是妥妥的妻奴,没得救。
“妹妹,你收拾收拾,随我回京罢。总住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
“我……”沈芝支支吾吾,不愿同意回去。
“怎的了?莫不是你还在生姐姐的气?都怪当时糊涂,听信那对夫妇挑唆,妹妹切勿记在心上。姐姐是真心知道错了,此番回去,定好好弥补。”
“姐姐,不是。”
“那是为何?”
众人皆是不解。
碧雪眼圈泛红,咬咬牙:“大小姐,您就别逼二小姐了。她现下已经同姑爷和离了。”
沈芝微微合上眼,轻点点头。
“什么?”
屋内的人包括伺候了沈芝许久的春娘,同样惊讶不止。
沈璃难过得直蹙眉,自责道:“都怨我,若不是我,你们也不会……”说着,嗓音里已然带上了哭腔。
“姐姐!”沈芝怪道,“不是你。是妹妹的原因,和姐姐无关。”
“怎么会是你?要不是我,你也不至于被刑部抓了去,老太君也不会以此责难。不过老太君现下已……”
沈芝无奈笑了笑,打断了沈璃的话:“好啦,姐姐,我随着你回去便是。反正上溪,大致被妹妹游了个遍。也无什么留念的。”
听罢,沈璃总算展颜而笑。
“沈府修缮完毕了,届时妹妹回到京中,便可以住进去了。姐姐已差人替你收拾了房间出来。”
“如此多谢姐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