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话音才落,沈芝连声冷笑:“沈府教出来什么人是沈府的事。还是说回柳夫人罢,您莫不是忘了您的女儿在夫家偷人之事?不如在这里说出来与诸位夫人分享,到底是怎样一桩壮举。”
众夫人闻言,俱是一惊,连柳夫人自己也是一脸懵然。怎么会?此事只要她和女儿两人知晓,沈芝怎么知道?
她立刻沉下心,大呼冤枉:“哎呀,诸位姐姐、妹妹,可要为妾身做主哇,沈二小姐自己品行不端,与多位男子牵扯不清就算了,现下还要拉着妾身的女儿下水。阿媛是什么性子,你们都见过的,她怎么会做出那般见不得人的事?”
说着,捂着脸落泪。
“沈二小姐,没有证据的事还是不要乱说的好。”封宁特意出声道,有她的声援,众人瞬间不再纠结于柳夫人女儿那惊世骇俗的偷人之事,权当是沈芝胡说八道。
沈芝气定神闲踱了几步,至柳夫人面前:“公主,这话沈芝奉还给你。诸位夫人是想看证据么?证据自然是有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当着诸位的面说白话吧?只不过……”她故意停顿了下,略附下身子靠近柳夫人,一动不动盯着对方。
“在亮出证据之前,可要先向柳夫人询问询问。”
说罢,她低声在柳夫人耳畔,轻轻道:“夫人,不知可识得柳相国家的小公子。”
柳夫人忽然抬头,惊恐地对上她的眼,神色慌张。
“你……”不可能,柳夫人摇头安抚自己,但看到沈芝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一下子也慌了神。
“如何?夫人,沈芝到底该不该说出来呀。”
柳夫人急急站起身,讨好地道:“沈二小姐,今日大好的日子,咱们还是不要谈这些与宴席无关的事了吧。”而后,挪着肥硕的身子到门边,“沈二小姐坐妾身的位子便好。妾身身子有些不舒畅,这方先去歇息片刻。”
沈芝呵呵笑了笑,瞧着柳夫人仓惶逃走的背影,众人心中多少产生了些想法。
心道:看柳夫人的样子,只怕柳夫人的女儿定是有些问题的。
可是,沈芝又是如何知晓这桩事的?众夫人好奇的同时,心底升起一丝后怕。别人家内宅的私事,她都知道了,那自家的会不会也被知道了?
遂都对沈芝有了抵触。
沈芝看着众夫人脸上变化的表情,不由挑唇露出抹讽刺意味的笑。
说起柳夫人女儿的事,还是偶然之间才知晓的。当时她为了查傅业同柳相国的关系,无意之中得知。不想今日却在此处排上了用场,真是意外。
得意什么?封宁不动声色瞥了眼沈芝,对方脸上的笑意深深刺痛她的双目。遂狠狠瞪着她,眼神似淬了毒一般,攥紧了拳头。
柳夫人这没用的废人,都没个结果就被吓走了,这不是不打自招教给她说话的自己难堪么?平时能说会道最会嚼舌根,今日到沈芝面前怂包成这样,回头非得找个机会惩治不可。
“身为一国公主,代表封国皇家面貌,公主日后还是注意为好。千万别再听信某些位长舌夫人的片面之词。”
话一出口,众人哗然,沈芝实在太大胆了。
封宁气得直咬牙,重重拍在身前的小案上,震得桌上东西滚向四处。
“你好大的胆子,沈芝。当着诸位夫人的面,如此放肆。你敢说自己不是你给那傅府的儿郎求的放妻书?如果不是你主动,傅青宓会自己给你么?”
沈芝无言以对,抿着唇不说话。
“这不是嫌贫爱富是什么?人家有权势之时巴上去,跌落了又一脚踹开!”
“不是,不是这样。”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一回事?”
封宁环抱起双手坐在位置上,端出坐等看戏的架势。
沈芝明白,傅家后宅的阴私,到底不适合拿到大庭广众之下议论。她若是如实相告,说是老太君以死相逼希望傅青宓休了自己,自己不愿让其为难才做的选择。说不定老太君的形象会因此而毁。
人都没了,她有如何能……更何况她还是那人最敬重的祖母,她当真没法子。
封宁见沈芝沉默不语,失去了适才的威风,像只落败的孔雀,心中溢上来一股浓浓的初胜之感。不觉神清气爽、午后的委屈都消散了不少。
然而,这远远不够。这个女人,不仅夺走了皇兄的关心,现下竟还要博取牧戈的注意。如此心机之人凭什么立足于京,她绝不允许,她要让她在京中的名声更臭,让所有人都认清她。
“再者,你敢说自己没有时不时勾搭男子?”
“公主此话怎讲?沈芝不知何时勾搭了男人,自问一直清清白白。”
“好一个清清白白。莫非是忘了在上溪时随着人一起逛庙会了么?都被人撞见了还不承认?”封宁的话里,隐隐含着嘲讽。
上溪逛庙会的人……沈芝敛眉回忆了片刻,封鄞!她抬眼看向封宁,她难道不知晓陪她逛庙会的人是封鄞么?既然知道为什么还……
“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想必公主多心了,我与那位郎君不过是相交甚好的朋友。试问,封国的律令,何时这般严格,规定不得与熟识的郎君游玩?难道这就是水性杨花了?”
“是与不是诸位夫人自有看法。敢问沈二小姐,不知是哪家的郎君,说出来好教人去比对比对。”
直觉告诉沈芝,今日封宁的话及行为实在过于异常,就她对其以往的看法,也不该这样。看她的意思,应当是知晓陪自己逛庙会之人乃封鄞,为何还要如此步步紧逼,非要她说出来。
联想到即将开始的春猎宴,沈芝不得不警惕起来,难道说牧戈在背后布局捣鬼了?他非要证明她和封鄞的关系,莫不是旦日那晚目的没达到,如今借封宁的手来达成?
此刻,她说了,正合了牧戈的所想,不说则默许封宁的话,等同于默认自己是水性杨花之人。不管哪一种结果,皆不是她愿意的。
封宁当真是蠢,若是知道真相光凭自己那句承认能让她的皇兄摔下太子之位,还会不会这么义无反顾受人利用。
沈芝带了些气恼:“公主,是谁我想没必要跟您交代吧?就像你与别人出去游玩,沈芝也不曾问过你一样。”八壹中文網
“沈二小姐为何不回答问题,反而遮遮掩掩,难不成心中有鬼?”坐于距封宁最近的一位夫人,忽而开口问道。
“是啊,沈二小姐若是问心无愧,倒是直接回答呀。”某位夫人附和道。
二十来双眼睛,就这么瞧着沈芝,她初次感受到百口莫辩、有口难言。明明所有的事情真相不是那样,且她根本不是什么水性杨花之人,却偏偏要捱下这些长舌的夫人胡编乱造出来的罪。
“我……”沈芝张张嘴,又合上,在心底替自己鼓了把劲,“沈芝问心无愧。诸位向来瞧不起沈芝请自便吧,只不过,奉劝各位留些口德,若是胡乱造谣生事,只怕届时吃不了兜着走。”
“哟,诸位姐妹听听,沈二小姐都敢威胁咱们了。听她的意思:咱们不分黑白,冤枉了她。呵……这不是她自己连解释都没有,还想让我们相信她?简直可笑而天真。妾身从未见过这等恬不知耻的人。”
其余夫人听了,纷纷朝沈芝投去嘲弄的眼神,意在说明她话语多么苍白无力。
登时惹得沈芝愈加不快,她一个人对付这些心思多如麻且讲不出道理的夫人已经相当不易。偏偏还要瞻前顾后,不得讲出始末,愈想愈发觉得既委屈又憋着火气无处发。
想来想去,解释怪那个生死未卜的人,自己拍拍屁股消失得干净透彻,留下她。前世今生都留下她收拾残局。
“恬不知耻?诸位应当知晓什么样性格的人同什么样性格之人来往吧,沈芝同公主也算来往密切,不知夫人的恬不知耻包含公主了没有?”
她无法脱身,那便拉着封宁一道好了。沈芝想着,强压下心头委屈。
“放肆!沈芝,你……”封宁站起身,“来人呐,给本公主拿下这个大逆不道之人。胆敢冒犯本公主,看来不将你送去父皇面前定罪,难消本宫心头之恨。”
说罢,几个武侍上前,一左一右押住沈芝。
正将送去宴席正厅,忽闻得屋外尖声一句:“皇后娘娘驾到。”
众夫人显然没有预料到,皇后娘娘会出现在此处。往年她从来不会出现,而今年却现身了。
屋内走进来个雍容华贵的夫人,身着大红凤袍,一袭贵气逼人得紧。
皇后瞧着沈芝:“永宁,这是怎么了?”
永宁哭丧着脸,委屈地揉着眼:“母后,可要为儿臣做主。”
“来说说。”
“还不是她,沈芝真是胆大妄为,竟然不将儿臣放在眼里。”
封宁把来龙去脉简单说了遍,凑上前抱着皇后的胳膊不撒手,撒娇道:“母后,儿臣要把她带到父皇面前,让父皇替儿臣出口恶气。”
“胡闹!”皇后突然甩开她的手,语气里满是愤怒。
“永宁,你可知春猎宴是什么场合?岂能容你如此破坏了氛围。本宫瞧着,沈二小姐不像是你说的那种人。”说着,她指着两侧武侍,“退下吧。”
封宁好不容易陷害了沈芝,眼见就要成功了却在这关头被母后阻挡,哪肯作罢。
“母后,儿臣委屈,今日诸位夫人皆是瞧见了,倘使就这么放过沈芝,日后儿臣如何立足?”封宁声泪俱下,哭得哽哽咽咽,十足委屈极了的模样。
皇后才不管她,她所要做的是阻止沈芝出现在圣上面前。十多年前芸妃那次,就够让她惊恐了,现在出现的这个沈府二小姐,竟然还跟那女人长得这般相似,圣上见了还得了。
不管她们什么关系,都不能让她出现在圣上面前。
若非太子府邸的线人提前过来禀告,她还不知晓沈芝参加了宴席。
“诸位夫人,永宁孩子心气重,玩性大。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好好藏好哦……”皇后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显露无疑。众夫人不明白事情到的怎么发展成这样,吓得均垂头不敢吭声。
“好了,来人,送永宁公主下去歇息,她累了。”
而后,皇后朝沈芝招招手。
“沈家姑娘,你委屈了。”
沈芝看着皇后,若有所思。微微福身:“民女不委屈,都怪民女言语混乱冲撞了公主。”
“本宫瞧着你并不像永宁说的那种人,其中定是有误会。”
终于有个人出来替她说句公道话了,沈芝感激涕零,忙点头。
正是她低头的瞬间,错过了皇后眼中一闪而过的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