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是有夜间守门之人的,沈芝威逼利诱询问过后,得知那二人出府后有人接应,策马向往东去。
沈芝嘀嘀咕咕:“京城的东边?那处有好些地方呢,他们究竟去了哪?”
而后,她一脸正色道:“起来罢,自己去管家那领罚,如有下次被我发现私下接受客人贿赂替其隐藏,日后就不必待在府上了。此番念你是初犯,轻罚以示惩戒。”
小厮抹了把眼泪,感动地又连磕了几个头:“小人叩谢小姐。”
“嗯。”沈芝瞧见车夫已将马车备好,抬腿迈了出去。
“小姐,且慢。”小厮站起身追了出去,在马车前犹豫了一会,“小人似乎听到两人的一小段对话。”还是把听到的说了出来。
“李郎君说带先生去个地方,具体是何处倒没说,不过提到了牧戈世子,小人觉着小姐可以根据这个,前去问问。”
又是牧戈?沈芝颔首应了声:“我知晓了。”牧戈所住的宅院,可不就是在东边嘛,离皇宫距离不是太远。
如此问题便来了,倘若说是傅青宓回了沈府后,身体中的陵舍苏醒,那么他去见牧戈是正常且极为有可能得。可李长盛不是早就背叛了西蜀?他怎的还敢去见牧戈?
牧戈分明是个极其厌恶被人背叛这种行为的,想来压根不可能见李长盛。
罢了罢了,沈芝怎么也想不清楚,而且眼前的一切皆是她的猜测,是真是假尚未有定论。
于是乎,她放下车帘,吩咐车夫驾车去牧戈住所。
一路上心急如焚,好不容易到了地方。随同前来的车夫麻溜去敲门。
吱呀……大门呷开了个缝:“你找谁?”
“我家小姐求见世子,不知可否劳烦通传一声?”
门内侍者不耐烦摆摆手:“不见不见,世子今日闭门谢客。”
车夫倒回马车,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说与沈芝听,她听后,眉头皱得极紧:“还是由我亲自去敲门罢。”
说着,沈芝下了马车,径直走向大门。
“扣扣扣……”
门内人高声回道:“你这人恁的不识好歹,再敲门小心报官抓了你。”
沈芝不顾对方威胁,继续固执己见敲着门,且愈发加大手上力度。
门侍不堪其扰,猛地拉开门,身后还跟了几位别着长刀的。一看到是位女郎君,不由愣住了,脸上还挂着来不及收回去的怒气。
“你……你有何事?”为首的结结巴巴,因他常跟着牧戈出去做事,看着沈芝总觉着面熟。
“我是你家世子邀请来的人,沈府的。不知可否劳烦替我前去通传一声呢?”
“世子邀请来的?不可能呀。”那人外头沉思片刻,考虑到此人应该同世子交好,余于是也没有隐瞒,直接把真实情况说了出来。
“世子今晨一早便入宫了,并未留下任何交代说明,女郎君是不是记错了?”
沈芝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谎言被拆穿,面上赧然一滞,差点一口气没咽下去,干笑着道:“是么?但是我确实收到了邀约帖。许是你家主子进来事务繁忙,公事太多,遂忘记了交代吧。”
她神色不该,一本正经硬生生将谎言圆了过去。
门侍点头赞同,笑嘻嘻拱手道:“也对,是小人失敬了。女郎君勿要见怪。”
“既然你家主子也不在府上,不如我晚些时候再来罢。”沈芝说完话,旋身就要走。
门侍忙唤住她:“女郎君留步,小人想着世子应当快回来了,不如您随着进府稍事歇息,如此亦不妨碍世子同您的事。”
沈芝哪敢留下,她分明是随意扯的谎:“不必了。不大方便。对了,回头务必别告知你家主子我来过,不然教他自责害我白走一趟,可是不好的。”
门侍一听,连声回应:“这是当然,这是当然。”就算沈芝不嘱咐他这句话,他也不可能告知他的主子,毕竟没能留住客人之事,在主子看来是要重重惩罚的。
沈芝带着未解之事无功而返,才离开牧戈住处没多远路程,碰上一处当街吵闹。
马车越走越慢。沈芝急着去寻人,便出声问道:“怎的了?”
“回小姐,前方街市上聚集了不少人,路被挡住了。”
沈芝抬起纤长的手掀开车帘一瞧,呵,可不就是嘛?这么多人,是看什么热闹?
“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需要多久才能散?”
不多时,车夫去而复返:“小姐,似乎是有人被刺伤了。看样子还得过些时间,小的估摸着官府的人到了,人群自然就散了。”
沈芝权衡了绕路走所需的时间,还是决定留下:“如此,那便等等吧。”她勉强压下焦躁不安的心绪,闭眼靠着车壁假寐。
正当时,马车外经过两人,传来如下对话。
“唉哟,啧啧啧,近来京中着实不大太平啊。圣上病重多日未曾上朝不说,如今出现了什么好几起伤人事件。”
“谁说不是呢!我看着躺地上那位郎君,腰间还别了把长刀,分明是个会武之人,怎的还被砍成那样?”
“兄台说这话可就不对了。依我看那人一身黑衣,瞧上去暗沉得很,谁知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应当是好人吧?我曾见过他出入沈府来着。沈将军府上,想来不会出什么大凶大恶之人罢。”
“是么?也是。”
闻言,沈芝猛地睁开眼,竟然同沈府有关,莫非是?
她二话不说躬身一把扯开车帘,连动作有些粗鲁都顾不得掩盖,火急火燎朝着人群走过去。
“让让……麻烦诸位让一让。”她拼尽了力气一步步艰难地挤进人群中,好不容易挤到最里边,因着方才穿梭在人群里,脚上被踩了许多下,疼痛不已。
沈芝正欲附身揉揉,忽而余光瞥见地上躺着个人,此人眼熟得紧。她正身一看,李长盛!
他面无血色,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地面沁出了不少鲜血。按理他身为一个武艺高强之人,这上也断然不会教他这般毫无知觉。即使被如此多人围观,仍然昏睡不醒。
沈芝心中升起抹不祥的预感,扑过去跪下身子,颤着伸出手。
有气……
得知人还活着,她情不自禁松了口气。
四周的议论声小了些,目光大都聚集在沈芝身上。
“李长盛!醒醒,李长盛!”
沈芝一连唤了无数遍,人始终没有醒过来,这下算完了。姐姐那边若是知晓这个消息,还不定会如何呢?她不想看到姐姐不开心。
“李……”
正当沈芝再次开口时,人群中忽有道声音打断她,提醒道:“女郎君不必白费力气了,他中了软骨散,当下怎么叫都是醒不过来的。”
沈芝抬眼看过去:“不知郎君有何指示?”
那人眉头皱得紧紧的:“快些带回府治疗吧。”而后,他对一众聚集看热闹的百姓说道,“诸位行行好,让个路教这位女郎君带人回府,可别贻误了最佳治疗时机。这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八壹中文網
众人分分退开些,自觉让出了条道。
车夫慌忙赶过来:“小姐。”一脸焦急,他也不知晓受伤躺在此处之人竟是李郎君。
“来,搭把手,将人扶到马车上送回府。”
“嗳。”
沈芝隐隐约约听到那位插嘴的郎君后来自言自语说了句话。
“可惜了,正是男儿建功立业时,竟然废了。”
她又是疑惑又是愤怒,怎的受个伤就废了,胡说八道在这儿诅咒人呢!但苦于忙着送李长盛回府,她分不开心思也没有时间同人争吵,便勉强咽了那口气。
李长盛同傅青宓一起出去的,这下一个受伤被她发现接回来了,而另一个呢?还不知所踪。
沈芝与沈璃候在外间,耳畔是她姐姐低声啜泣的声音,她看了看,想安慰却不知从何做起。几次抬起手欲给姐姐沈璃一点鼓劲,最后均不得不放下。
她心里七上八下,难得安宁。
郎中进去多时,迟迟没有出来。
“妹妹,住在府上那位先生呢?不是说两人一块出去的么?也许可以问问到底是谁下此毒手。”
沈芝看着姐姐沈璃那双通红的眼,无奈摇摇头:“妹妹也不知,没有找到他。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看吧,你们若是听我的话,好好待在府上,哪会有这些事?”说罢,沈璃持着锦帕,又嘤嘤哭泣起来,教沈芝听得万分不是滋味。
会是谁呢?李长盛的武功不弱,有这个能耐伤他成这样的,放眼京中几乎数不出几人。
钟云兄弟?不,他们与他既无冤仇又无利益冲突,怎么会是呢?沈芝否决掉两人后,又猜了几人,封鄞?宫里人?显然皆不是。
最后,她只能想得到牧戈。李长盛背叛了西蜀,牧戈惩罚他是极有可能的,并且他也有能匹敌李长盛的那个能耐。
沈璃顾着心内悲痛,自是不知自己妹妹心中短暂的一刹那,掠过了多少想法。
郎中扯着袖子擦拭汗水走了出来,一副极其疲惫的样子。
沈芝和沈璃迅速起身迎过去。
“老先生,诊治了这么长的时间,不知榻上之人如何了?”
郎中抖着手,口里干咳得很,推开二人到桌边倒了两杯饮下,方才缓缓道:“不妙不妙。郎君伤重得很。”他看向沈芝,“女郎君带他回来之时,想来是看到了屋内郎君的双手腕处吧?”
沈芝回想了下,确实有道红红的痕迹,没提醒之前她还没甚印象,一说起突然觉得十分怪异。
“以老朽诊断,是被人用特殊方式震断了手筋。起初,老朽以为只是双手,而后又发现了双膝处亦是同样的。”
“老先生的意思是,他不只是后背受伤,四肢都被人……”沈芝实在说不出来,心中大骇。
沈璃在场,这番话听得明明白白,当下承受不住打击,身子一软昏厥了过去。
沈芝抱住人,急得不可开交,眼泪噙在眼眶里:“姐姐……姐姐……”
这时,门外传来小厮求见的声音。
沈芝把人交给碧雪和另一丫鬟扶回房,自己则令小厮进来:“何事,这般急切过来?”
“陵舍先生回来了。”
沈芝大为吃惊,急忙问道:“他……他可是身子有恙?”她真的不能再听到府上还有任何人受伤的消息了。
一个被刺瞎双眼的陈叔,身负重伤且四肢被摧毁的李长盛,光这两人就足够焦头烂额了。
“没,先生无恙。只不过……”小厮顿了顿,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过什么?”这番转折,又令沈芝刚放松的心紧紧悬起。
“先生浑身沾染了不少血,看上去……”小厮噤住口,不敢胡乱推测。
沈芝松了些,身上沾了血,她一怔,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