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芝扔下手头之事,不顾一切奔向厢房。
“嘭”一声推开门,外间没有人在,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桌旁饮茶。
沈芝有些诧异,屋内静悄悄的,只听得见里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奇怪声音。她好奇得紧,迈着莲步轻轻一步步走了进去。
入眼而来的是一道赤裸着上身,下身简单着了条亵裤的身影。沈芝连呼吸都顿时变得缓慢,她双颊通红,“噌”地一下弹跳着背过身,抬手蒙着双眼,仿佛这样也将她的羞涩蒙住了似的。
“吱吱,你怎的过来了?”
“你……你……”沈芝吞吞吐吐,羞赧不已,“快些穿上衣衫,我,我有话同你说。”
显然,根据这说话的口吻,他的话里带了些稍微不易察觉的惊讶与惊喜,他是陵舍,而不是傅青宓。
陵舍见她不走,身上的亵裤亦不好换下来,遂催促道:“不如你先去外头等我?”
闻言,沈芝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仍站在他的里间,脸颊更加羞红发烫。而后,人像屁股后头着了火,迅速跑了出去。
跑时,还差点将作为隔断装饰的屏风撞倒。她回头呵呵干笑两声,眼睛不敢看他,点点头哧溜转出去了。
少顷。
沈芝连续喝了三四盏茶,竭力平复心绪,才觉得脸颊没那么滚烫,心跳动得没那么频繁。
身后有细碎脚步声,因她坐的方向正朝里间,一抬头便可看见人。然而,仿佛脖颈上压了千斤烙铁,沉得只教她抬不起头。
“说吧,找我何事?”陵舍坐下,自顾替她满上茶,又顺手给自己斟了一盏。
沈芝悄悄抬头打量了他一眼,一举一动间悠然自得,镇定自若极了。
她的鼻子向来灵敏,陵舍坐在她对面,她都能隐隐约约闻到对方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沈芝皱皱眉:“你今日何时出的门?跟谁一道?”
陵舍挑眼看她,忽而勾唇笑了笑,这极具诱惑力的一笑像极了傅青宓安抚人之时的模样。
沈芝没来由的心上疼痛。
“吱吱怎的突然关心起我的行踪了?日前你可从未这样过。”
沈芝挤出个干巴巴的笑容,敷衍着解释:“突然想知道。”她企图通过这些微小的细节,确认他是否是伤害李长盛的凶手。
“约莫卯时前两刻钟罢。被李长盛前来唤醒,相邀去城东谈事情。”
他倒是诚恳,毫无遮掩直接说了出来。沈芝不禁甩甩脑袋:是不是自己想多了?陵舍可是个不会武的人,按照李长盛的能力,断断不会被伤成那样。
这么想着,沈芝心里稍微好受些了。她本能地不愿他是那个凶手,毕竟人是她邀来府上的,而李长盛则是姐姐心上人,万一两人间发生了这种事,姐姐该如何想?
“你们谈了何事,你可知……”
“吱吱,别问了好么?”他打断了她的话,用近乎恳求的语气道,“很多事情皆是身不由己,逼不得已。”
沈芝的心一下“咚”落回肚里,传来无数声回想。这下全完了,听他的意思,不就是与李长盛受伤之事有关系吗?
“李长盛是不是你害的?你亲自动的手?”沈芝音色凌厉,含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连脸色都因情绪波动过大而带上了些不寻常的颜色。
“嗯。是我动了手。可是,这是他该的!”
陵舍极其淡然说出这话之时,沈芝几乎忍不住欲抓起桌上茶盏一股脑泼向他脸上。
这时,门外忽有阵轻微响动,沈芝顾不得那么多,她一腔怒火漂浮在心上,无处发泄。
她咬着牙齿,尽量控制自己怒火:“他是做了什么事?就算背叛了西蜀,也不该受到那样沉重的处罚吧?这样,他的后半生不就都没了?陵舍……”
沈芝的声音兀地提高,变得有些尖锐。他眼眶里盈满泪花,摇着头:“我没有想到你竟是一个这般冷血之人。”
陵舍敛眉,困惑不解:“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沈芝站起身,不由分说过去抓着对方的手,恶狠狠的厌恶状:“走,我带你去看人。好生睁大眼睛瞧瞧,你把人变成了什么样子。”
她一边说,一边抬手拭去脸颊上的泪。
“等等,你说的我不明白。”
“不明白?去看了就知道了。此番非得让你见官,我要将你的真实身份告知官府的人。”
沈芝难受极了,姐姐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个知心人,这下还因着她的原因……
“那一刀是李长盛欠我的,且他自己愿意还给我。”陵舍推开沈芝的手,和她隔了点距离,“然听你的意思,像是他现下生命垂危似的,这如何可能?我分明只是轻轻还了一刀上去,顶多十天半月便可恢复。”
他伸手按住她的双肩,温声道:“在你看来,或许我不是什么好人。可若不是出于政局原因,我亦绝不会轻易伤人性命。”
陵舍到底没有勇气把那件事说出来,他害怕说出来后,吱吱就再也不是他的吱吱了。
沈芝静了静,缓缓迎上他的视线,不确定又问:“那你为何满身是血回来?而且,为什么两人一块出去,只有你完好无损回来?”
“自然是有原因的。我们二人去了城东一间客栈,是他提前订下的房间,我并不十分清楚。还了李长盛那一刀后,我正持杯饮茶,突觉门外有人,且茶杯里分明是有其他东西加了进去。”
“而后呢?”沈芝似信非信瞧着他,他说的没有破绽,一时竟然无法反驳。
“我跟在陈叔身边多年,杯里的药是清楚的。软骨散……于是,我忙着去追人,因李长盛受了些伤,且又用了茶,着实不便带着他。遂只好让他在客栈歇息。后来关于他如何了之事,我却是再也不知晓。至于我浑身的血,自然是去追监视我们二人的刺客所留。”
“是么?”他说的太过顺畅,而且一切合情合理,沈芝找不出异样。
“先生向来机敏、足智多谋,编个这样的小故事骗我,想来并不困难。”
她冷笑着背过身:“先生在此好生等着官府之人罢!”
扔下这句话,她毫不犹豫抬腿迈了出去。
“来人。”
碧雪回道:“小姐有何吩咐?”
沈芝叹了口气,满脸疲惫:“去,找几个可靠之人过来,我有事情让他们去查。”
不多时,碧雪带了几个小厮过来。
“见过小姐。”几人拱手行过礼。
沈芝从双臂中抬起脸,倦怠的神色不甚精神,勉强整理出一丝精力:“你们去城东的客栈,一家家问过去,看看今晨是否有两人过去,把李郎君的画像和厢房住着的先生的画像一并带着。询问是不是这二人一起的,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何时离开的,一切该问的细节,不许漏下,务必问清楚了。”
“喏,小的们这就去。”
沈芝淡淡应了声:“做的好了,回来本小姐有赏。”她摆摆手打发了人。
“小姐,您需不需要上榻歇息片刻,婢子瞧着您不大有精神,可别累坏了身子……”碧雪满是担忧,绕到沈芝身后,主动替她按起发疼的脑袋。
“虽然府上一下出了这么些事,但是小姐您呀,还要注意身体,现在沈府就靠您撑着了。”
“嗯,我知道。”沈芝觉得碧雪说的有道理,她现在是该好好歇息歇息,否则接下来哪里来的精力处理这些事情。
陈叔的事情还没同陵舍说,也不知他听了会如何?
转念一想,哼,管他那么多做什么?他自己行下那等恶事,还想让自己同情他?门都没有。
那时,沈芝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就在心里给陵舍定上了罪,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他就是那个伤害李长盛的凶手。
而关于二人之间的恩怨,为何陵舍坚持说李长盛欠他的,她的关注始终并未放在那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