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傅青宓,沈芝乘着马车自宫门而出,疾驰穿过街市。临近落日西沉之时,总算到了沈府。
“吁~”宫人麻溜跳下马车,低声换道,“沈姑娘,到了。”
沈芝才下马车,远远的就看到了沈府门前一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贴身丫鬟碧雪。
她绞着衣摆,来回不停走动。时不时抬起头看看。方向不是自己这边,不知在等谁。沈芝忽然好奇起来。
“碧雪。”
闻声碧雪猛的瞪大了眼,而后脸上缓缓绽上笑容:“小姐,您回来啦?”
沈芝点点头,任由碧雪拉着她前前后后检查:“你家小姐我很好,不用担心。倒是府里,我不在的时候,可是有出了什么事?”
“没…没事。府里一切尚好。”碧雪的话带着同平常不一样的急切,头微微别开,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她。
沈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下了然:她不在的日子,想必是出了什么事吧?罢了,反正她也回来了,就不用难为她,自己稍后进府询问便是。
沈芝疲累得按了按额角,朝府里下人招招手,“来人,去把马车上的补品、药材搬到厢房去。其余的送来我的院子。”
“喏~”
“走吧。”
沈芝稍稍提起裙摆跨进府门,装作不在意余光瞥了眼她的贴身丫鬟,见对方没什么动作。于是轻咳了两下:“碧雪,还不随我走么?”
“啊?嗳,婢子…婢子这就来。”
碧雪望了望西街的方向,迅速转身跟上沈芝。
“碧雪啊,咱们好长时日不见了吧?”
碧雪不明所以,楞楞随着沈芝的话点头:“是啊,小姐进宫多时,可教婢子好想。”
两人缘着廊道,过了大院。沈芝径直朝着自己院子而去。
“咦,小姐,您不先去大小姐处吗?”
“不了,先沐浴后再过去吧,说不定能赶上同姐姐用餐晚饭。”
“好嘞,婢子这就去吩咐人备好热水。”
沈芝看着人从她面前匆匆跑过去,一趟回来自己这丫鬟今日种种反常,她太了解她了。这傻子,也不知藏了什么秘密,却又是个天生憨直的性子。
不过,恰恰印证了她的猜想。正好,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回房后,打个盹的时间,便听见屋外细碎议论声。
“哎呀,死的太惨了。”
“谁说不是呢?啧啧,这叫什么?”
“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沈芝睁开眼,恹恹起身。什么恶报?谁死了?
“啪~”
“二小姐。”几个丫鬟被沈芝突如其来的出现,吓得噤住口,慌慌张张跪倒在地。
“谁死了?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她语气冰冷得不似以往的她,整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加之屋内没有掌灯,借着廊道照过来的昏黄灯光,脸色忽明忽暗仿佛来自黑夜的怪物,骇人得紧。
四周一片静寂,没人回答沈芝的话,许是均被她吓坏了。
“好大的胆子,本小姐问你们话呢!是都想吃罚不成?”
沈芝不觉带了几分薄怒。
“小姐。”碧雪不知何时过来了,紧张地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几个姐妹,不觉咬唇犹豫着。
“碧雪,她们不说你来说吧。我信得过你,万万别辜负了我的信任。”
“婢子…”碧雪屈膝福了福身,“喏。”
而后,沈芝转身进了屋。
碧雪跟着进来,又是忙着掌灯又是忙着沏茶。
沈芝揉着眉心,屋内恢复明亮后,打断了碧雪剩下的动作:“不必忙活了,我不渴,直接入正题吧。是从我走的那日开始吧?”
“嗯。小姐,府上确实没出什么大事,您不用过于担心。”
“那方才她们口中提到了什么恶有恶报怎么回事?”
碧雪笑笑,是出自真心的:“还能怎么回事?傅府那位老爷死了。”
闻言,沈芝吓得不轻:“你说什么?”
“小姐,您没听错,就是傅三老爷死了。听说是因着他的两位夫人争风吃醋,其中一位命人放毒,三人一块儿死了。”
“死了?这么简单就死了?”许是太过于震惊,完全没有预料到是这样的事,沈芝失神地喃喃自语。
“小姐你说什么?”
她收回思绪,很快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摇了摇头:“没,没什么…热水备好了吧?走,去沐浴下而后陪姐姐用饭。”
——
“嘭~”闷响后,额头上传来一阵剧疼。
沈芝缓缓张开眼,疼得抬手捂着头,只差没滴答落下泪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帘外响起一道惊慌失措的自责:
“沈姑娘勿怪,小人罪该万死。”语气里夹杂的惊惶恐惧,让沈芝怎么也法责怪他。
“无事,下次当心些。”
说完,她环顾自己所处的环境,意识到些什么,叹了口气:“原来刚才一切是场梦啊。”
旋即,沈芝不由庆幸:幸好是梦,不然自己以前所受的屈辱、陷害,因他们夫妇二人死去的淑姑以及被毒哑的桂椿,这一笔笔旧账,一日没得交代,又怎么能容忍他们轻易死去?
她想着,出声问道:“快到沈府了么?”
“回姑娘,前面拐个弯就是沈府了。”
沈芝“嗯”了声,马车外喧闹声引得她一阵好奇。遂撩开车帘,外头尚是白日,刺眼的光照进来,头顶日头烈着。却依然有不少人流连街市,与商贩讨价还价。
进宫前后竟是不同的光景,沈芝深呼了口气,如是感叹道。
这才是京中该有的热闹样子,想来他会是个好皇帝吧?
不多时,到沈府门口。沈芝踩着小凳下了马车,看到府门正中央挂着的牌匾上大大“沈府”二字,几乎热泪盈眶。
爹爹没了,母亲尚不知晓。
她极力忍着眼泪,无论为了谁,西蜀这趟路程她是非去不可的了。
“小姐…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循着声源处,沈芝看到碧雪从府内朝她快步而来,两眼通红着,明显就是刚哭过的模样。
碧雪拉着沈芝,前前后后查看了她一番,见她平平安安方才把心收回肚子里去。
“小姐怎的出趟门,这么久都不回来,婢子担心死您了。大小姐…大小姐每日拉着婢子问,您再不回来,婢子定是要吃罚了。”
“胡说,姐姐哪有你说这般不讲道理。”
碧雪笑嘻嘻扶着沈芝:“婢子不是往夸张了去说嘛?”
“你这妮子,还往夸张了去说,若是教姐姐知道了,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着,沈芝话锋一转,“碧雪,近来府上可有什么要紧事?”
“没有呀。”
碧雪回答得很干脆,眼神里却透着迟疑,对上沈芝视线后,又慌忙转到其他地方。
无疑这是发生了事情的模样。
“你也知道瞒不住我,既然如此,还不快快照实说来。”
“还是小姐厉害。”碧雪在前头带路,时不时回过头看看沈芝。
“小姐,咱们以前在傅府不是常被傅三老爷夫妇找茬嘛?你可知道,昨儿个,他们全死了。”
话音未落,沈芝脸色徒然生变,心下咯噔。自己在马车上打个盹做的梦,竟然是真的?
“怎么死的?”
“婢子听说好像是因着玉香、余夫人二人闹矛盾…”
紧接着碧雪说的竟与沈芝梦境里原因一致,她咋舌于梦境预知的同时,总觉着什么地方不对劲。
“官府的人去了?”
“是啊。小姐,您不知道,那个心思坏透了的傅三老爷,死的可惨了。脸都毁坏了,若非府里常年照顾他的下人指认,官府的人都辨别不出来呢。”
沈芝沉吟片刻,颔首附和:“原来如此。”与其说她松了口气,倒不如说不能亲自报复傅业夫妇,成为了她永远都遗憾。
经过沐浴更衣,碧雪替沈芝梳妆打扮好,她这才满意地抬脚向沈璃院子而去。
一路过去,府上和平常一样平静,只是越靠近那边的院子,沈芝觉着萦绕鼻尖的香味越浓。
是什么香来着?她总觉得在何处闻过这味道,却没能立即想起来。
“碧雪…”沈芝一连唤了两声,身旁的丫鬟就跟没听见似的。她遂抬手拍了拍,“想什么呢?”
“没没没,婢子方才是走神了。”
“你闻到香味没有?”
碧雪听完话,整个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什么香味呀?”
这方话音刚落,沈芝猛的记起来:“这不是佛寺里的檀香味吗?姐姐何时换口味了?我记得她喜欢的可是…不对。”
她摇摇头:“即使是熏香,也不该这般浓烈。这样子,倒像是请佛寺的人上门做法事一样…”
这么一想,沈芝吓白了脸。
“小姐,不是!”碧雪看她往糟糕处想,急得开口开解道。
“不成,姐姐定是出事了。”
沈芝加快脚下步子:“姐姐…”心下焦急难安,自责不已。
“小姐,您别去了。大小姐她…她遁入空门了。”
“什么?”沈芝颇有些难以接受,不可能,怎么会和上辈子一样的结局?怎么会?
碧雪两眼红通通,咬着唇泣不成声:“李郎君欺骗了所有人!他根本就没有断腿,小姐您差人从宫里带来的药一到手,他人就消失了。”
“就因为此,姐姐承受不住打击出家了?”
碧雪重重点了点头。
“可恨。人什么时候走的?”
“就在前两日。”
沈芝越想越气,试探着道:“怎的一开始你不告知于我?现在才说?姐姐可愿意见我?”
“这…婢子也不知,小姐你刚回,婢子不忍心将此事说与你。大小姐吩咐过了,若是小姐您回来,府内一切事宜届交由您搭理。”
现下,人她是见不着了。沈芝艰难地闭上眼,姐姐变成这样,究其原因还是因着李长盛。
她不知道此人怀着怎样的心思拿走药离去的,不过姐姐的心结肯定是要由他解开的。
从西蜀来,她便去西蜀找找他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