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惊堂木被苦嘉木大人拍碎之前,抖得像个筛子的赵老五被拉扯着签字画押,然后被一干狱卒锁上拖走下了狱。
凶案破获如此容易,把一下子压力散去的苦嘉木乐得肚子疼。
各怀心思,大家散去。
昭王府的马车很是宽大,宽大到白月可以离翾飞远远地坐下,恨得翾飞想命人把这马车改小。不过他现在更想做的,是一脚把自己眼前笑眯眯的端王踹出去。
为什么萧文瑜这个家伙要跟上来?
小桌在中间,棋盘在桌上,二王对坐,一个冰冷如寒冬腊月,一个温暖如六月艳阳。
翾飞微微后仰靠着后壁,不冷不热地问道:“六哥有什么事要说的?”
温瑜稍稍倾身向前,回道:“为的是掏心案的事。”
为掏心案而来?
白月安安静静呆在后面,盘腿而坐,一只手肘竖起来支着腮,眼珠儿轱辘两下,想着这萧文瑜在搞什么鬼。
像是察觉到白月的注视,六王文瑜回过头来,却只看到一个百无聊赖、低头拿纤细手指摆弄耳后一缕长发的昭王妃。
“老九,你相信赵老五是掏心案凶手吗?”正过身,文瑜问翾飞。
“赵老五的凶犯身份是六哥断出的,死者贴身之物也在赵老五床下找到了,唯一可能证明赵老五没有杀人的翠儿姐前两天恰好死了,有什么能够证明这几宗凶案不是赵老五做下的?”
翾飞一番话,把问题又抛给了文瑜。
文瑜对翾飞的回答很是满意,他早知道翾飞对这宗案子的凶手身份持有怀疑,现在也知道了翾飞对赵老五入狱是他做手脚的事心知肚明。可那又怎样,翾飞没有证据,拿他就没有办法!
六王的心情好了起来,笑容就更加明媚,他只要期盼未来几天那个该死的真凶不要出来乱窜。当然,如果那厮出来杀人,他可以让手下盯着把事情压下去,赵老五的这个黑锅背定了。
白月依然坐在后面,乖巧得很。六王文瑜不打算放过她,笑着问她:“本王见弟妹一直坐在那里,甚是无聊,心里一定在责怪本王多事,打扰了你们小夫妻相处吧。”八壹中文網
动作一僵,白月抬起头,脸上挂起善意的微笑:“六王爷玩笑了。”而后便不多言。
眼见吃了一瘪,文瑜心中暗觉无趣。
文瑜在一个集市入口下了马车,摇着扇子,独自晃晃悠悠朝人群密集处走去,形容潇洒自在。
白月凑过去悄悄跟翾飞说:“你这六哥,是不是打算钻到哪个小铺子里乔装一下,然后跑去桥头去说书啊。”
翾飞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你倒是会想。”
“不是说书,有几个大男人那么关心人家夫妻感情的?”
“他认定你是萧弘方放在我身边的棋子,自然想试试你的伪装功力高低。”
“那也没这么试探的啊,”白月对翾飞的话不完全认同,“他就是一只笑面虎的黑色脑袋下面,连了颗市井长舌妇桥头说书人的心。”
说完,白月凝眉沉思,随即点点头:对,一定是这样。
同时,她觉得自己说出的一串形容萧文瑜的话真是精准到位,白月很得意。
忽然想起了什么,白月问翾飞:“回门那天,你和崔青松有说些什么吧?”
翾飞不否认:“崔青松现在已经站在了我们这边,文瑜把自己见不得人的产业隐藏得很深,这次能轻易查到那几家酒楼赌坊的,有崔青松的功劳。”
抿起嘴,翾飞觉得好笑:“崔青松也是同丞相的两个得意门生喝酒时,无意间听到的,心中暗暗记下。他本想投靠六王党派,正赶上崔宛筠在宫中被萧弘方注意到,开始受宠,没能靠过去。虽然他试图找合适的理由,把他有意无意和六王党派的人套近乎暗查六王产业的事圆过去,可我依然能看出,崔青松后来打算把这件事捅给萧弘方,以换取更高官位。至于他没有把事情捅给萧弘方的原因,我想很简单——太后对崔宛筠很是不喜,太后不断挑皇帝的刺,皇帝心有不满却从来不敢与之对抗。这让崔青松担忧,自己如果靠给六王使绊子上位,用不了几天自己就会被六王报复掉了脑袋。”
“那,崔青松投靠于你,你许诺给他什么?这位礼部尚书,势利小人都不足以形容他。”
“国丈的地位,还不足以让他对我忠心耿耿肝脑涂地吗?”
翾飞玩味一笑。白月一怔,随即也嘿嘿笑起。
这个翾飞可真是够阴的,白月与崔青松什么关系没有不说,三年后他们的契约解除,两人各不相干,自然也就没崔青松什么事了。
心里莫名有些失落,怕被翾飞看出来,白月垂下眼帘,退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靠在车壁装作是困了。
看出她情绪的起落,翾飞没有揭穿,微微后仰靠回后壁,假寐。
萧文瑜高兴得太早。
当夜,京都就又发生了两起命案,年轻女子被挖眼掏心,死状凄惨。
瞒。
只要命案告破,赵老五被处死,他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以后这桩案子再被翻出来,那也是太子、昭王和大理寺卿办事失误草菅人命,与他端王无半点关系。
哄骗家眷不要将死者死状张扬出去,连夜拉走了尸体,弄到乱葬岗去,埋掉了事。
第二天一大早,本该安眠在土里的两个死人却整整齐齐横在了大理寺门口,老百姓远远聚集着,指指点点。
萧文瑜想了一圈,很快就想到了老九萧翾飞,气得牙根痒痒。
赖床的太子得到消息,一个高儿从床上蹦起来跑到宫中撤回折子;满脸苦哈哈的大理寺卿苦嘉木大人,叉着腰站在门口想骂街:哪个龟儿子把死人摆在他门口来了,这一大早的,晦气不晦气!
再一想,狱中那个哭嚎了一整夜的赵老五很可能真的不是凶手,苦大人一张橘子皮似的脸拧出了十八道包子褶。
原本以为案子结了可以好好睡一觉,没想到上天连一个好觉都不肯赏给他。
强行压制怒火的端王,满脸困意的太子,苦哈哈到极致的大理寺卿坐在堂上许久,等来了精力满满的昭王和他身后乖巧、如果不是长得漂亮绝对不会引起旁人半点注意的昭王妃。
端王越看自己这九弟火气越盛,干脆扭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本王和王妃去早市上逛了逛,没能及时得到消息,来晚了,见谅。”昭王难得的,为自己的行为向他人作出了解释。
这让本已别过头去的端王更加愤怒,他坑了别人,然后还优哉游哉地逛早市?
回过头来,萧文瑜怒目而视。
“六哥真是个满腔正义的人,”翾飞淡淡的,用除他之外,只有白月和文瑜能听懂的话嘲讽文瑜,“这下凶犯抓错了,又死了两个,把六哥气得脸都绿了。”
一如萧文瑜喜欢看到萧弘方出糗受辱,把笑面虎挤兑到笑不出来,是翾飞多年以来的乐趣之一。毕竟,这朝中能让萧文瑜笑不出来的人,不多。
太子不是傻子,他可不信他阴狠的六王叔会因为死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人,气成这般模样。
“六王叔九王叔,”太子赶紧打圆场,“今儿早上去撤回了折子,不代表抓错人这事儿父皇一定不会知道,就算是为了侄儿不受父皇责罚,两位王叔,卓宸求你们想想办法吧!”
大理寺卿苦嘉木听闻太子这般言论,上前撩袍跪下,向太子连磕三个头,口称:“太子殿下,您陷入这般困苦全是老臣拖累,老臣这就进宫向陛下请罪,以免除陛下对您的责罚!”
苦嘉木沉了口气,满面肃穆,太子看着他,手足无措。
翾飞轻轻送了一口气,道:“不必如此慌张。我们三人查不出凶犯,不还有端王殿下可以帮忙吗?”
萧文瑜刚想开口拒绝,翾飞身后一直不吭声的白月说话了,声音不同于她乖巧略带羞怯的外表,清亮大方:“王爷说得对,端王殿下这般嫉恶如仇,一定会愿意留下来,一起寻找真凶的。”
端王冷冷看着白月,没想到这女人这么快就把他扎过去的软刀子还回来了。又见翾飞回头赞许地朝她点头,萧文瑜忽然觉得这两人很登对——一样的爱和他过不去,一样的讨厌。
太子赶紧出言挽留萧文瑜,言辞诚恳可怜,让他无法拒绝。就像是吃了一只死苍蝇,萧文瑜想了半天,最后想开了决定留了下来。
他们非要查,他在这里留心着,防止他们查出什么不该知道的事,也更加方便一些。
想了想,几人决定叫上仵作,去义庄检查尸体,试图从那几具尸体上查出新的线索。
到这时,六王文瑜也不放过白月,故作关心地问翾飞道:“九弟,这样把弟妹带进去,会不会给吓坏了?”
翾飞淡淡一笑,说出一句很没道理的话:“做本王正妻的,连个死人都见不得,当真可以休弃了。”
六王被他怼得说不出第二句话来,不再说什么,几人直奔义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