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很惊慌,想跑,却跑不了。
忽然,她心口发痛,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黑色的天空和心口的鲜红。
她变成了那个蓝衣的女孩儿,无力地躺在冰凉的地上,听见鲜血从胸腔流出去的声音。
九王拿着那把刀伫立,她的血顺着刀刃向下滴入大地,九王在一旁看着她,笑容狠戾。
心更痛了起来,泪珠不听话地从眼眶里往外滚,眼前事物慢慢变得模糊,身体越来越沉,两耳嗡鸣。她知道自己要死了。
“她中的是梦曼陀。”柯九撸起白月的衣袖给翾飞和红菱看。
若要说荷花池子里的藕是蓬勃的生机与甜美,那白月手臂的颜色与形态便与那藕一样。
只是,现在她漂亮的手臂上,出现了一朵红色的曼陀罗花,花型未满,白月沉睡。
翾飞瞪着那朵曼陀罗,恨不能把它从她的胳膊上擦拭了去。
卫阳泽与卫卿衣立在门口待命,卿衣满脸严肃自不多说,素来嘻嘻哈哈的卫阳泽也紧锁双眉面色阴沉。管家战战兢兢跪在院子里,身后是一众参与膳食的厨房下人,还有其他有可能接触过那碗杏仁酪的人。
“梦曼陀,岀自南稹,中此毒者,沉睡经三日而绝于梦中。”柯九皱了皱眉,却不慌张。
翾飞现在整个人紧绷的,和在疆场上别无二致,见柯九这般从容,连忙问:“柯九,你有办法解这个毒,是吗?”
柯九拿眼睛向外瞥了一眼,翾飞会意,命阳泽进来把门关好,卿衣则是在外继续把守。
“能解。”柯九先用简单的两字答案给翾飞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过,麻烦一点,给我四个时辰的时间,”柯九起身搓搓手,“梦曼陀这个东西很少见,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而且,如果不是有我这个对毒蛊精通的人在这里,你就真是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心上人死在这里了。好好查查是谁下的手吧。”拍拍翾飞的肩膀,柯九带着红菱走了。
翾飞俯身为白月掖好被子,又为她抚平紧锁的眉头,猜想着她在梦里遇见了些什么,越想越不敢想下去。
一步步走向门口,卫阳泽紧紧跟随。
大门两开,翾飞禁不住用手去遮挡了一下阳光。今天的阳光,真刺眼呢。
看向下面跪着的一院子人,翾飞冷冷启口:“梦曼陀,谁下的,现在站出来,本王留你全尸。”
此言一出,下面一个个把头埋得更低了。
翾飞见了,勾唇轻笑,可惜,他的笑只有在面对他信任的人时,才会像个血液温热的人。
“好,有骨气,”翾飞望向天,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卿衣,先把这管教不力的管家拉出去,打一百板子。”
紧接着,翾飞又命卫阳泽去门房把他与白月成亲后,府内所有人进出记录都搬过来一一审查。
卫阳泽调动十足功力奔着门房去。卿衣亦领命,快步下了台阶,揪起管家的衣领,像提小鸡儿一样把人提出去。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管家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管家老包,四十多岁的年纪,为人从容性情坚韧,这番叫成这个样子,怕是卿衣姑娘下手不轻。
下方跪着的,胆子小的,已经开始四肢颤抖,还有的,直接吓得掉下泪来。
机灵的胆大的,左右寻摸,使劲儿地回想今天早上自己有没有见到哪个不对劲儿的。
翾飞冷眼旁观,等着哪个忍不住跟他说点什么。
他没有等太久,一个眼珠子轱辘转的老婆子出来给他行了大礼,道:“王爷,老奴在厨房是专管杯碟、食材和调料数量清点的。今儿个早上,老奴发现一些个事儿不大对劲儿……”
“讲。”
“是这样的王爷,”老婆子听翾飞的声音有点不耐烦,便不敢有所拖沓隐瞒,赶紧说下去,“王妃娘娘喜食甜口,所以厨房总会在杏仁酪上点缀些葡萄干儿什么的,今儿个本也一样。不过,老奴还没来得及把干果撒上,小喜就急忙忙来把碗给端走了,老奴怎么喊她都不带搭理一句的。”
一个丫鬟装束的人跑出来,挨着老婆子跪下,头磕了又磕:“王爷明鉴,奴婢急忙端走杏仁酪是萍儿催促,说王爷王妃赶着要出门,还不赶紧把杏仁酪端上来就来不及了!”
名为萍儿的丫鬟软了脚,歪倒在旁边人身上,站都站不起来,只高声叫喊:“王——王爷,奴婢不曾有过半点害娘娘的心啊!王爷明鉴!王……”旁边手忙脚乱地扶着,这萍儿胆子太小,昭王还没发话,这位居然就吓得晕过去了。
翾飞挥了挥手,萍儿身边的几个丫鬟婆子的忙把她放平在地,掐人中的狠掐人中,给扇风的也卯足了劲儿。
留心在场每一个人的异动,翾飞拳头紧握。睡梦之中的白月亦握紧了拳头,可惜他没有看到。八壹中文網
白月睡着,昏昏沉沉,只觉得自己很幸福,直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她才睁开眼,看见大红色的床幔。
“白月。”有人抱住了她,白月扭头去看,那人是九王。
他长得实在好看,下巴上短短的胡子茬,扎得她头顶微微刺痛。
他的手从她的肩膀移开,轻轻放在了她的肚子上。去看他那只手的同时,白月看见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他们成亲两年有余,举案齐眉相敬相爱。
“睡得好吗?咱们的女儿可有胡闹?”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九王柔声问。
白月有些奇怪,她就问他:“你怎么就说是个女孩儿,如果是个男孩儿呢?”声音出口极为自然,语气中不自觉地加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我说,就该是个女孩儿,”九王嘿嘿笑着,“女孩儿,我可以把她宠到天上去。男孩儿,我就让人天天看着他习武学文。”
“你这未免太偏心了,要我说,这是个男孩儿。你可不能真那么做,想要累死他啊!”
“这两天就该生了,”九王不愿和她多拌嘴,“是男是女,生下来不就知道了?”
九王笑,她也笑,依偎在一起,期待着腹中小生命的模样,开心极了。
而后,她的肚子开始疼了,疼得像是被人撕扯一样。
屋子里一片混乱,很快来了稳婆接生,呼喊之间,肚子里的孩子怎么都下不去。她疼得要死……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嗓子都要喊哑了,才听得稳婆高呼一声:“生下来了!”
放松下来,心中满满的幸福。却又听得稳婆惊讶的声音:“这孩子为什么怎么拍都不出声啊?这……这是个死孩子!”
一口气提不上来,白月顿觉天旋地转。
“啊!不好了!王妃娘娘血崩啦!”稳婆高声呼叫,屋子里又变得一片混乱。
白月很想让她们安静一点,可是她说不出话,身体上的痛苦,和心里的悲伤一齐涌上来,疼得她想要一头撞死。
孩子,我的孩子。
望向几步外桌上木盘里,自己身上掉下来的生命,凄绝,气尽。
翾飞感觉很不好。
下面的人还在试图唤醒昏死过去的萍儿,翾飞暂时不想见到他们。
折回屋内,翾飞大步上前,看到小芙跪在床前小心地为白月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儿。
小芙从他身后急匆匆跑过去钻进屋内,动作虽轻,他不是聋子,能够听得到。翾飞不想和这个白月从千手阁带出来的人说话,如果可以,他半个字都不会和她说。
“我家阁主怎么会变成这样,谁做的?告诉我,我要去杀了他!”小芙看着白月痛苦的模样,心中后悔。她就不该回千手阁去,和他们一起满城的去找那个什么程雪。程雪不见了就不见了,程雪死了也没有阁主重要,阁主若对她没找到程雪的事心有不满,责罚她责罚便是。
好好儿的人躺在这里,看得小芙眼眶生疼。
翾飞没有理她,只是抬手抚平白月紧锁的眉头,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这样做,同样不知道她在梦中遇见了什么。
是很可怕的事情吧……
翾飞有些无助,他在这里,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她,却没办法知道她正遭受怎样的磨难,妄提替她承受。
牵起她的手,不轻不重握了握,试图告诉她自己在这里陪她,不知道她能不能感受得到?
四个时辰,四个时辰太漫长。白月每皱一下眉头,对于翾飞来说,都是一根针扎在了他指甲缝儿里,疼得透彻心扉。
“你去,”翾飞说道,“叫上卿衣天鹰穆青乐安,带人分头去查梦曼陀,查清楚京都谁家有。”
小芙本不必听从翾飞命令,她是千手阁的人,只听命于千手阁。
可是,翾飞对待白月的态度感染了她,微微福身,小芙匆匆出门,奔着卫卿衣那边去了。
外面的萍儿醒了过来。
醒过神儿,一把鼻涕一把泪,使劲儿压着哭腔儿却压不下去,只一直跟翾飞说:“奴婢没有害王妃娘娘之心,天地可鉴。”
眼看翾飞越加不耐烦,萍儿抹了把眼泪,居然想到了什么:“紫珠!奴婢从小喜手里接过瓷碗之后,端着杏仁酪急匆匆往前走,差点撞到了紫珠!对,紫珠!是打扫书房的那个紫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