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显然是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柔弱的女人竟然敢反驳他的话。
他的反应在旁人看来未免有些夸张了。
这位八十多岁的老爷子居然一蹦三尺高,尖声怒骂眼前这个孙子辈的女子娘死得早没教养,骂她是个杂种,又说她是靠美色才嫁给的昭王。
骂人声一声比一声高,谁也都不是聋子,在他出的第一声时便已有人看过来,骂完第一句,在附近的大家便都围了上来。
都知道,被骂的是昭王的正妻,闺名崔代柔。因为这些年看不上任何女人的昭王亲口选了她,所以,虽然这个女人神秘低调,没有在贵族小姐夫人的圈子里活动,大家却都知道她。
可是,骂她的这个人是谁?为何说话如此难听?
在场有些年纪小的,被家大人捂住了耳朵。
围观的人也在等着看,这位昭王妃的反应。他们想知道,这个女人被昭王看中,是因为她的美貌和当初退婚世子时的毫不犹豫,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白月一直看着这个上看下跳的老头子,神情冷漠淡定。
趁着他歇一口气的空档,她才悠然开口问道:“所以呀,您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一上来就骂人,骂的还是本妃逝去的娘亲。这场宴会何其庄重,怎么什么老疯子都混进来了!”
轻飘飘的两三句话就让大家明白了,第一,昭王妃不认识这个老头子,第二,这个老头子居然一上来就无缘无故辱骂昭王妃的母亲。
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个老头子八成是个疯子。
白月轻飘飘的几句,对这老头子的伤害,可比老头子那一连串的骂对她的伤害要重得多。
昭王是谁都想讨好的,如果这个不是老头子衣装华贵看起来是个很有身份的,他们兴许都能把他抬起来扔出去。
“柔儿表妹,”刘映兰站出来似乎是在打圆场,说出来的话却更能引战火,“咱们都是一家人,通爷爷是长辈,你见了他不行礼,不问安也就算了,怎么好把他气成这样?你做了王妃,骨子里也有我们刘家一半的血啊!”
“呵呵,”白月翻了个白眼儿,“大好的日子一出门就见了两条狗乱咬乱吠,真够扫兴的。”
“兰儿,”老头子气呼呼说,“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总跟我说姓了崔的那个崽子怎么好,今日一见果然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
“有娘生没娘养,也总比把一辈子都活在了狗的身上强。我崔代柔活了十六年,姓刘的人我只见过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位刘映兰,你说的好孩子。不过我也只见过几次,除了这一次跟上一次姐姐省亲,其他的时候都是她在和我玩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游戏。比如,把我的头按进水里,再比如,招蚂蚁来咬我。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刘家的人,我还没能说话,你上来就骂我娘,跳着脚骂我娘。看来刘家也不怎么样。”
白月顿了顿,见周围人看刘映兰时脸上有一些鄙视,她便继续说道:“出嫁从夫,本妃现在首先是昭王的正妻,其次是礼部尚书崔青松的女儿。至于素昧谋面的刘家人,一上来就跳着脚地骂本妃是杂种,不知到底是对谁不满呢?”
刘映兰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白月是皇室成员的妻子,百年之后要入的是萧家的祖坟,骂她个杂种,这不是在打昭王殿下的脸吗?
再上升一下,便是刘家对萧氏皇族不满。
这个最多她可担不起,可是她身后那位却想不到那么多。
这个老头子是个头脑极其简单的。
不依不饶地骂着:“骂的就是你,小杂种,你娘她嫁给崔青松那样的低贱之人,生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小杂种——”
这边高声骂着,忽然间人就捂着脸摔了下去。
围观人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这是谁啊,敢骂本王的女人?”
大家向两旁避开,给昭王让出一条路来。都知道这个老头子要倒霉了,骂昭王的女人被昭王听见了,还有个好?
老头子刘通躺在地上捂着脸哼哼唧唧,刘映兰杵在那里,眼睛却发亮——这位昭王生得太好看了!
皇帝的寿宴,刘映兰没能参加,于是便没有见过他。
现在刘映兰只想扑上去!
痴痴地看着他,嘴里结结巴巴:“昭……昭王殿下,你、你、我……”
“把你的脸转过去。”翾飞不耐烦,冷冷命令道。
“什么!”刘映兰不明白。
“再用那样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本王,本王就把你的眼珠子都挖出来。”说完翾飞就不再理她,只是一步步缓缓地走向躺在地上捂着脸打转的刘通,兴许是刘通转得他不耐烦,于是抬腿一脚踩住他的胸口。
挣了两下没挣脱,刘通不哼唧也不打转了,只是捂着脸瞪着一双略为浑浊的眼睛看着翾飞,不语。
“你骂本王的妻子是杂种。”翾飞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像是在看一只蚂蚁。
“你算是什么东西。”
脚上微微发力,刘通禁不住又哼唧起来。
刘映兰有些害怕,想上前又不敢上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翾飞的脸,直到翾飞头也不回地拿手指着她:“同样的话非逼着本王说第二次,再拿你那双狗眼看过来,本王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喂鱼。”
吓得刘映兰立马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说完,翾飞又回过头,唤白月过去,声音温柔到与刚才判若两人。
“月儿,你想要废掉他哪一根肋骨,”挪挪脚,他问,“这根,还是这根?”
就在众人后背发凉的时候,白月伸出手指了指:“要右边的那根吧,左边折了,肋骨刺进心脏死掉就不好玩儿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就像是在菜市里挑选一根黄瓜。
翾飞温柔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那边一脚下去,断了反正不止一根,刘通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刘映兰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这下大家都知道,昭王的这位正妻是个手辣嘴巴毒的,昭王殿下也护着她,所以不能随意招惹。
这对夫妻手牵手走了,众人也四散开来,只剩一个浑身颤抖的刘映兰,和已经闭上眼睛不知死活的刘通在原地不动。
许久,刘映兰才动了,她没有去看刘通,而是转身拼命地往外跑。
不二峰只有一条供马车上山的路,这次只有皇帝和使者团的马车可以通过,其他人,都要步行上山。
这可苦了平时出了门就是马车的文官,和官员盛装打扮的家眷们。
有的,看着这高耸入云的不二峰,几乎要哭出来,直说自己不该跟着来。
这种事情难不倒翾飞和白月,毕竟两人都是练武的,于是他二人走在了最前面,一句说说笑笑看着两旁风景,把其他累得直喘的人羡慕得要命。
混在后面的人中,有一个瞪着最前面的翾飞,眼神阴毒,又望一眼白月,眼睛里描绘着欲望。
这个人是被白月设计退婚的世子萧子轩,过几日他就要迎娶崔锦儿为妻了,心中却始终不忘已经嫁给了萧翾飞的曾经未婚妻。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萧子轩把翾飞看作是情敌,全然没想过自己根本没有资格。
一下子,他觉得是翾飞抢了他的女人,一下子,又认为崔家四小姐退婚是因为攀上了昭王这个高枝儿,所以才无情地抛弃了他。
越想,萧子轩越觉得自己是苦主,冤枉到六月飞起鹅毛雪,委屈死了。
摸了摸怀里的东西,他笑了,埋下头依然是同众人往上爬着,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
不二峰上的紫气楼庄严宏伟,恍若天上玉宇。
离皇帝到来还有一段时间,又听在这里侍奉的下人说后面园子里的羊踯躅和辛夷花开了特别漂亮,二人便决定去逛逛。
在这片姹紫嫣红之中,瑶琴声悠远低沉。
白月有些诧异,通往不二峰的路是半个时辰前打开的,所以她很好奇是何人在这常年封锁的地方,毕竟她与翾飞已经是最先走上来的人了。
问翾飞,翾飞只是笑了一下,牵着她寻着琴声去了。
走过花树还是花树,七拐八弯,才看到一个穿着红衣的公子坐在一棵树下,妙指翻飞。
走到切近,静静地等到一曲终了,翾飞才开口道:“七哥,近来可好。”
缓缓的,那想象阴柔的男人抬起头,看了翾飞一眼,又看着白月。久久的,他笑了:“小九,你娶妻了。”
翾飞点点头:“这是月儿。月儿,这是七哥。”
被翾飞叫做七哥的男人坐在辛夷树下,人比满树辛荑花还要艳丽,只是不知道是为什么,白月觉得他看她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哀伤。
白月该是很合他的眼缘,在向他问了好之后,他看着白月,轻柔地点点头:“很好,很好。小九,你的眼光不错。”
“七哥你什么时候来的?”翾飞也看到了他眼中的哀伤,于是转移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