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殇不耐烦地掏掏耳朵，甩下两个字：“好吵。”

独孤情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着他，尖叫声更厉，脸上的半块人皮都跟着扭曲起来：“你！是你毁了我！你也在这里！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林听南抱着胳膊在一旁看戏，拿胳膊肘儿碰碰黎殇：“你把她家祖坟刨了啊，人家叫得这么惨烈？”

黎殇直摇头：“她本来就是毁的，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不过你说的刨祖坟是个好主意。”

独孤情恨得牙根儿痒痒，她如何不恨？她被划花了脸，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彩池，浑身沾染下贱人种的气息，如果不是那时百眼煞星已经暴走离开，她早就成了百眼煞星的腹中餐了。

而那个女人，那个原本应该承受这些的女人，现在就站在那里，身着凤袍荣耀无双。梦里无数次给撕成碎片的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像是看一个笑话！

独孤琦和独孤意脸上也是难看，他们原本对此次前来信心满满，造就了登仙岛的是赤焰皇帝的生母，抢夺登仙岛的又是赤焰皇帝的敌人，他们相信赤焰会派人帮助他们的。然而，他们如何料得到，赤焰皇帝曾是他们要利用的，皇后是他们企图凌辱杀害的。他们如何，才能将眼前高高在上之人，和那对不伦的小商人兄妹联系在一起？

想到这里，独孤琦和独孤意不约而同看向对方，慌了神，求来求去，他们求到了敌人头上。

沉默之中，忽然传来了瓜子被剥开的声音，宰相林听南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瓜子，开心地嗑着，瞧着他们三兄妹。

翾飞声音凛冽：“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跟着卫阳泽去领了盘缠，带上你们的东西，离开赤焰。”

提了一口气，独孤意颤抖着对翾飞下拜：“陛下有所不知，东海现在可不止登仙岛一座大岛，素有恶魔岛之称的岛屿群于两年前，在登仙岛北方形成。恶魔岛海匪集聚，对过往商客船只极尽掠夺之事。萧卓宸来势汹汹，在登仙岛盘踞下来，再降服了恶魔岛，便可以阻断南稹与赤焰的水上通行。您，真的不在乎吗？”

身边，独孤情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对自家兄长那种“权力即为生命”的观念是一点都不在意的。她要为自己报仇！她要把那个女人毁了！

双目赤红，独孤情抄起桌子上的酒壶，运足十足内力往皇后的面门狠狠砸去——却见那盛气凌人的皇，只是轻轻挥一挥衣袖，那酒壶在他面前变得像根轻飘飘的羽毛，无力地坠落在地。

在场的，除了被怒气冲昏头脑的独孤情，都看出了这位皇帝身手不凡。

独孤情拿手点指白月：“都是你这个贱人害惨了我！我要你十倍还回来！”

此话一出，再看皇帝脸色独孤琦和独孤意知道不好，今日他三兄妹恐怕就要把命留在这文华殿上了。咬着牙，暗恨，独孤意一把钳住独孤情的双臂反锁在背后，独孤琦得了眼色，上来箍住吱哇乱叫的独孤情的手腕。

“陛下，”独孤意行大礼，“惊扰到陛下和皇后娘娘，是独孤家教女无方……独孤情有罪，便交予陛下和娘娘责罚。”

黎殇凑到林听南身边，从林听南手里抢瓜子吃，独孤情崩溃了，她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亲哥哥能说出这种话：“哥，你把我交给他们，不是让我生不如死吗？”

想要挣脱，发现自己完全挣脱不了，她眼眶鼻子发红，问：“姐，你也要把我交给他们？”

独孤琦叹息一声，语调柔柔的，她说：“都是我们惯坏了你，让你闯下一桩桩祸事，这下你把祸事惹大了，该接受惩罚了。”

豆大的泪珠儿从眼眶滚下，她这才看清哥哥姐姐的真面目。挣不得，闹不成，泪水冲刷她的脸庞，那块人皮从脸颊脱落，她最后的尊严随着人皮的掉落摔碎在了地上。白月站在翾飞身侧，面无表情，独孤情偏偏觉得白月是在嘲讽她，高声叫骂，气得独孤意反手就是两记耳光。

林听南忽然没了胃口，拿着瓜子立在原地，黎殇瞧着独孤情脸上的棋盘，嗑瓜子嗑得更欢。

独孤意还是不愿放弃让翾飞帮他们守住登仙岛的打算，他说：“还请陛下再三考虑，您保住了登仙岛，登仙岛以后就是赤焰的附属地！”

“附属地？”

翾飞笑了，笑得很是嘲讽：“那个人让登仙岛从一片死地变成乐土，当时她怎么说的？她有没有说，以后登仙岛就是世外桃源，不受五国之中任何一国的胁迫？她有没有说，登仙岛人不得动歪心，行杀戮入侵之事？你生为独孤家长子，曾经在朕面前大放厥词要荡平五国，现在又主动要求将登仙岛纳为赤焰附属，你独孤家守住登仙岛有何用？独孤情三番两次对皇后下毒手，如果不是皇后为人机敏，怕是早就死在她手里吧！独孤家人阴险贪婪，依朕看来，这登仙岛，也该易主了。”

听到翾飞明言不会帮助独孤家，独孤意更急了。他不敢相信，萧翾飞如此狂妄，眼看着自己驱逐的敌人又有威胁他的资本，还能做出毫不在乎的样子。翾飞与卓宸之间的那些约定，他如何晓得。

“陛下，荡平五国之说那是……那只是为了骗……请您帮忙做事的幌子，以独孤家的实力，怎么可能对五国发起进攻呢？怪就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妄图与陛下结为兄弟，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才会放出狂言。这些，还请陛下不要往心里去。至于皇后娘娘那桩事，我们也是今日独孤情发疯，才知道的前因后果，之前对此事一概不知啊！”

林听南看不下去了，小声跟黎殇感叹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两片嘴一开一合，就把事情推脱个干净。白月眼中闪过精光，扯了扯翾飞的袖子，在他手心写了几个字，翾飞唇角带笑。

“滚，带上你们带来的一切。”

一声令下，左右侍卫便围了上来，独孤兄妹见势不妙，抛下独孤情就要走。

黎殇好意提醒：“哎，圣上让你们带走你们带来的一切，那个棋盘不是你们带来的啊？”

二人才悻悻的，拉上默默无言的独孤情一起退下。

三天后，东海一艘船上。一个毁容的沉默女人忽然发难，用刀砍伤了同行女人的头和手臂，又捅了同行男人下腹一刀，被男人和他的手下们打伤推到海里去。

据那两个苦主介绍，毁容的女人是因为自己容貌残毁，又被夫家休弃，无法接受事实，疯了才对他们下手的。

他们只当独孤情已经尸沉大海，不知他们离去没有多久，一艘船停到方才独孤情落水的地方，下去了几个水底行走的好手把人捞了上来。

对独孤兄妹来说，噩梦刚刚开始。他们回到登仙岛后没多久，又不得不乔装随商客逃出来，因为那里，已经是萧卓宸的天下了。还好带了原本打算献给赤焰皇帝的珍珠金银，半上午的阳光有些晃眼，他们决定去西疆。

此时，白月在自己寝宫来回走动，转得采儿和小桃眼晕。

采儿觉得这样不行，于是她上前一步：“娘娘，让御膳房给你做点糕点吃吧。”

见白月还是来回转，小桃也上前：“娘娘，奴婢去给您取一盘瓜子回来吧！”

白月摇摇头，她二人还是不放松，采儿沉吟半天：“娘娘，你想不想吃点酸的？”

“不想。”

“那，辣的？”

“不想……咦，”白月停下脚步，满脸的焦急没有散去，“采儿，为什么这么问？”

“娘娘，您是不是有喜了？”

白月：“……算了，你们俩儿出去歇着吧，有事情我喊你们。”

事实上，白月被急得团团转，是因为赫连叶若来信，要白月去南稹见他，否则他就对小芙下手。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离开了翾飞的庇佑，到了赫连叶若的地界，管她是赤焰的皇后还是什么，都要被他赫连叶若制住。她想不出赫连叶若抓着她不放的理由是什么，澹台新珏没有告诉她有什么必须达成的使命。

她不打算动用翾飞的力量，翾飞根本不可能放任她去涉险，所以她决定先把路子探好，再和翾飞讲这件事。

想了想，白月给千手阁传了一封信，让夏长老午时三刻，在观月楼等她。

而现在的问题是，她素来习惯随手把进出宫门的腰牌扔在桌上，结果混在翾飞的一堆书里，今早被抱书的太监不小心一起夹走，她现在出不去了！

白月敲着自己的脑袋，怎么也想不出个好办法，从翾飞那里把腰牌找回来，还不引起他的怀疑。

恨了自己几个来回，白月颓唐地把自己扔在床上，哭笑不得。千算万算，一步还没迈出去就栽了。

只躺了不到一刻钟，她又蹦起来，低声念叨了句“船到桥头自然直”直奔御书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