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霍总是会比积累来得快,萧弘方在位四年,把赤焰闹得是外强中干,单单是收拾他留下的明里暗里的烂摊子,就要几年。这时候西国来犯,不想想办法,赤焰恐怕要陷入一片惶恐之中,国破民死。儿孙自有儿孙福,翾飞不是神,没办法一下将之后的千秋万代都安排好。
新珏把孩子抱了过来,白月看了看,带着和翾飞初看孩子时一样的眼神,瞧了半天,她说了句:“怎么这么丑,长大了可怎么办?”
翻了个白眼,新珏回她:“你出生时也是这样丑,现在不一样变成大美人了?”
翾飞的父皇早在几年前埋在了皇陵之中,母妃不知去向。白月父母双亡,崔家出了十安和锦程的事,这个时候崔青松和赵氏也只能进宫道喜,不敢在这边久留,更别说是看看孩子。于是新珏成了他们身边唯一的长辈,看护孩子比任何人都尽心尽责,抱着孩子哄着乐得比孩子还像孩子。
孩子要起名字,翾飞把他写好的一整页名字拿出来,给白月看,结果一半都是女孩子的名字,起得一个比一个可爱。
洗过三,翾飞居然还没想好儿子该叫什么名字,已经应该去皇陵祭祖,上告列祖列宗萧家有后了。
一路,依然是明里暗里有禁军侍卫跟随,再远一点,白月还能看到千手阁的人跟着。
即使这样,也有人敢对他们出手。
回来的路上,南边天上黑了一块。黑压压一片压过来,越来越近,鸣叫声刺耳,拍动翅膀的动作掀起风暴。
“鸟?”白月掀起窗帘一角,心下没来由的一沉。
“赫连叶若。”翾飞在身边为她解惑。
“是他?”
白月回过头,看着翾飞,很是好奇:“如何得知?”
“修然住进皇城之后,来来去去的鸟儿就分外的多。云楼的人来去坐骑也是鸟,他们是懂得御兽之术的。”
有些愤怒,白月瞪了眼迫近的鸟群,低骂一声:“阴魂不散,他到底要干什么!”
外面的侍卫们在卫阳泽一声令下之后,带刀的拔刀,持弓的张弓。
风暴渐次,一股来自鸟兽身上的味道冲进马车,惹得白月捂住口鼻,眉头紧皱。翾飞一手护着白月,另一只手搭在龙渊的剑柄上,神情平静。
外面已经拉开了战斗,不时有人或是鸟的凄厉叫声传进来,时而有尖长巨大的鸟喙从窗口探进来,被翾飞砍豆腐一样随手砍断。马车很结实,车厢四壁都有鸟攀附其上拿尖长的喙去啄,发出笃笃的声音。
翾飞听得不耐烦,将手里的龙渊竖起往上一送,再一收,就觉得车顶没了声音。他就这样,把攀附在马车车壁上的鸟全部斩杀。
尖叫声不绝于耳,白月好像听见有千手阁的人加入了战斗,可是鸟鸣的声音依然未见减弱,这样下去不行。
翾飞对她说:“我出去看看,你乖乖在这里别乱动。”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就觉得手里被塞了一把长剑,他自己则是冲出了马车。
他出去之后,来自鸟群的惨叫声明显增多,但是很快,两方都安静了下来。不是战斗结束,白月知道,这并不是战斗已经结束。
半空之中传来了狂傲的声音:“萧翾飞,我们又见面了。”
“呵,”翾飞一出口就要见血,“七皇子这出场味道一直不好闻。”
又有来自皇城方向的马蹄声渐次,听声音人数不少于百人。
“赫连叶若,你这个叛徒!”云楼修然怒吼。
闻言,赫连叶若笑得很张狂,他说修然:“小毛孩子懂得什么?等我拿下了云楼,你还要给我行跪礼,现在骂什么叛徒是不是太早了?”
修然毕竟还小,被赫连叶若一句话气得气抖,连说了几个“你”,也没说出个好歹。
“白月,”赫连叶若的声音传过来,钻进白月的耳朵里,“你跟我走,以前你帮萧翾飞对付我的事情,就当是没有发生过。”
“放你娘的狗屁!臭不要脸!吃软饭的小白脸儿!生孩子的没屁眼儿的孽障!我们娘娘当然要帮着我们陛下,你算是哪根葱哪瓣蒜,装什么大度玩什么既往不咎!”
这一连串骂得比过年放鞭炮还爽利,骂声过后还有一个人在给他叫好,白月听着,前者声音粗犷霸道是赵云戟的声音,这位老将军亲自前来接应他们了。后者,则是荣亲王的声音,他这一声“好”叫过,场上一片叫好声。
赫连叶若显然是被气到了,爆喝一声将功力四处散开,数百只鸟随着他一起叫,叫得人头疼。即使在车厢之中的白月,也要用功力去压制这份乱人心神的声音。
忽然听到一声低沉的龙吼声,刺耳的鸟鸣声就像是被横生掐断,白月掀起帘子往上看,原来是翾飞腾空而起,给了赫连叶若身下坐骑一剑。
妖剑龙渊不可小觑,这一剑划过去,赫连脚下和旁边几只鸟儿当即失衡,从天上掉下来。
赫连叶若没有翅膀,也就随之掉落下来。
翾飞接连踩上了几只鸟的后背,追上去要砍他,却见他被一只海东青接住迅速腾空远离了翾飞。
一击不成,翾飞并没有气馁,只是看着他,呵呵冷笑。
“你笑什么?”听到他的笑声,赫连明显有些不开心。
“笑你是个废物,就你这样的,还敢来抢朕的女人。”
赫连叶若怒极,反唇相讥:“我是废物?既然你说我是废物,为什么这么久了你还没能杀死我,嗯?我们尊敬的反王萧翾飞?”
天地间一派宁静,除了那个一直试图控制鸟群,口中念念有词的修然,没有人说话。
翾飞是由众臣推举上位的。虽是如此,众人心中也明白,翾飞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当初本该在边关的军士忽然攻进皇城,总不能说是他早就预料到萧文瑜和萧卓宸那夜会造反吧!
有些事情不能计较得太清楚,萧家有能力上位的,就只剩当时还是昭王的萧翾飞一人而已。至于萧弘方做得怎样,大家心里明镜一样,谁会为一个没什么功绩的死人,再闹点什么。
这番赫连叶若把“反王”二字叫出口,就是铁心要羞臊他们赤焰君臣了。
天地之间静悄悄的,连鸟雀都没了声音,翾飞轻哼一声,手里长剑指向赫连叶若:“七皇子,你终究也只是个皇子,长朕三四岁,连个王爷的头衔都没混上。你说,朕叫你废物,是叫错了吗?”
见对面的人眼神发紧,翾飞慢悠悠开口,继续刺激他:“朕十一岁时,便已经让‘萧翾飞’三个字在五国之中激起波澜,七皇子十一岁时在做什么?实在抱歉,朕忘了,即使现在,五国内不知道赫连叶若其人的,也不在少数。”
“你知道什么?!”
怒吼声如同平地惊雷,赫连叶若双目漫上赤红,和对面脚踏两只鸟雀的翾飞对峙。
这边白色衣装随风扬起,那头帝王黑衣冷冽,一黑一白誓死对立。
赫连笑得狡诈,他轻蔑地指指翾飞:“你错就错在太过轻狂,居然会离开地面,来到由我控制的地界,还和我放狂言。”
口中念念有词,天空中安安静静的鸟雀动了起来,四散开来,他笑着,看着翾飞身形摇晃了两下。两下之后,赫连不笑了,因为翾飞真的只是摇晃了两下而已。
“你为什么没有掉下去?”
翾飞习惯性挂着一张冰川脸,对赫连摇摇头:“想让你在死之前多开心一会儿,但是抱歉,你笑得实在不好看。”
随手画了个十字,赫连眼看两道凌厉的剑气奔着自己来,迅速向后一倒,堪堪躲过。
再起身,翾飞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赫连叶若,你不是我的对手。”
瞳孔放大,他忽地伸出手抓住海东青的翅根,大喝一声:“把他给我摔下去!”
身下海东青像是听不见一样,反而掉了个头,朝皇城方向飞过去。
再想动,翾飞两指头戳过来,点了他的穴位,赫连保持着瞪向翾飞的姿势,动不了了。
这次不会有人来救他了,那边修然给云楼去了信儿,云楼再找到他,也是要他手里的掌门令牌和他的命。
赫连叶若就是凭着云楼的掌门令牌,和天丝冰晶密码绸子,一直活到翾飞和白月的儿子满月。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翾飞从中取了两个字,给这个孩子起名为萧灵均。孩子满月那天,小芙特地装了一盘红鸡蛋,同着卫卿衣跑去问赫连叶若要不要吃,又把赫连气得脸色发白。赫连死活不愿交出那块记录密码的绸子,对于云楼的掌门令牌,他更是一个字都不曾提起。
他反复要求,见白月一面,白月却一直不出现。
这些人根本不会替他给白月传话,他知道。垂下眼眸,他笑得有些苦。
终于,他等到了白月亲自前来找他,她离他远远的,窈窕清丽如同初见之时。
“白月,你终于肯来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