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众人还没进山的时候,荣安已经由宏挞陪着,领着一干侍卫悄悄离开往青城山去。
马车里,宏挞正将荣安抱在怀里,低着头把玩她的指尖,微垂着眼睑看着她微微紧抿的嘴角,忍不住抬手戳了戳她的脸,然后见她抬眼瞪来的时候,冲她讨好一笑,温声道,“别紧张,就当是寻常去上个香,求个平安,依我看,那国师既然已经年迈,该不会和你一个小姑娘计较的。”
闻言,荣安皱了皱鼻子,“我可是听桑靳说过,那位国师大人刁难人的手段,只是不知道上次他刁难的是谁,但是看桑靳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只怕是那人果真被国师大人折腾得不大好了。”
宏挞眉梢微动,“应该……不会也这么折腾你的吧?”顿了顿,宏挞觉得那国师若是当真那么丧病,那么还是不要让自家的小兔子去了吧?
“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吧,即便是我们西域巫术盛行,可是到时候我安排个巫师跟在你身边,亦或是你同圣女待在一起,我在仔细些,将你周围都给护得严严实实的,就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而且这国师到底是你们中原人,哪里懂我们西域的巫术该如何破解?你即便是去求个平安符回来,只怕是也没什么用处不是?”
荣安眉间一紧,“你胡说什么呢!国师大人乃是修道之人,且已经到了化神之地,怎么可能画出来的符会没用?”
宏挞:“……那不是听说摄政王也有一张符嘛?那怎么没见她一直平平安安的了?不是这个刺杀就是那个暗杀的,这也叫平安?”
“那不是每次都无性命之危嘛?这还不算是平安?且皇姐身在高位,若是没有刺杀才不正常的吧?”
宏挞:“……”他倒是不知道自家兔子还是那个什么劳什子国师的脑残粉。
于是接下来的路上,宏挞很聪明地闭嘴不再谈国师之事,只是时不时逗着她笑笑闹闹,好叫她不那么紧张兮兮的。
到了青城山下的时候,荣安同宏挞便下了马车,有轿夫抬着软轿过来,却叫荣安拒绝了,“不必了,我自己爬上去就好。”
宏挞看了眼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的阶梯,默默扭头看她,想开口劝劝,“还是别……”
“我不,就要自己爬上去!”
“好好好,你爬,你爬。”宏挞见她瞪着一双眼睛看自己,忍不住长声一叹,“你别爬到一般睡着了滚下来就好。”
荣安:“……”要去见国师大人,她现在毫无睡意的好吗!
于是宏挞只能亦步亦趋地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往山上去,明明自己就是心疼她,为什么碰上国师他的心疼就变成讨人嫌了?
一路上,来来回回的香客极多,有锦衣华服在身的富贵人家,也有桑麻布衣的平头百姓,只是无一例外的,在这路上的人,皆是一脸的虔诚,即便是身份贵重的人,也没有一个对周边的百姓露出鄙夷轻蔑的神情。
宏挞眸光微动,且不论这些人究竟是真的虔诚还是假的,可是能让每个前来进香的香客都能做到这般地步,这青城观,可果真是个角色,那么也无怪乎,这青城观里的国师大人能够作威作福了。
连皇帝都请不动他进宫,还得自己来。
等终于爬到青城观的时候,荣安已经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面上微微泛红,所谓的粉面含春,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宏挞在一旁看得也觉得口干舌燥,若不是现在是在道观之前,他就不知道自己究竟会禽兽到什么地步了。
不过也正是因此,他觉得这道观是越发地讨人嫌了,当然这话就不能当着自家小姑娘的面说了,否则还不知道要被她气到什么时候,只不顾他自小生长在西域,所接触的宗教一类,也都是与巫术相关的,对于中原的道教,他倒是不甚理解,甚至觉得,有点像神棍骗子。
毕竟布鲁那个蠢货前几日到临安城的街头去游逛的时候,就被一个挂着铁口神算的神棍给骗了。
“无量天尊,两位贵客安好,师父已在客堂等候,请贵客直接移步客堂便是。”当二人打算进门的时候,突然自门后走出一名青衫的小道士,臂挽拂尘,看着二人稽首一礼,便微微推开一步,请二人往里走。
荣安回了一礼,“有劳道长,荣安前来叨扰国师大人,还望国师大人见谅。”
小道士不卑不亢,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公主客气了,师父向来不在意这些,公主同师父有缘,师父已经等候多时。”
宏挞在一边看得暗撇嘴,都是套路吧,即便他们是偷偷来的,可是那么大一拨人,谁难道还是个瞎子看不见不成?一朝国师,想要知道他们的行踪简直不要太容易了,可是偏偏自家小姑娘还是一副虔诚的模样,而不知为何,看着这道观青烟袅袅,这些怀疑的话,却是迟迟出不了口。
两人到了客堂的时候,恰好看到有个小道士抱着个奶娃娃自国师的房中出来,两人的步子一顿,那小道士路过二人的时候停了下来见了礼,荣安趁机就瞧见,那奶娃娃的眉间,一点艳红的丹砂。
粉雕玉琢,白白嫩嫩的,可是一张粉嘟嘟的脸上,却没有寻常婴孩的活泼,一双淡色的眼里,波澜不惊。
宏挞也觉得这娃娃好看,只是却有些不解,怎么道观里还有奶娃娃?难道是国师大人生的孩子?
他可是知道中原的道士都是有道侣的。
“二位既然已经来了,便进来吧。”小道士抱着奶娃娃走后,荣安还在看着,然这时候却听到客堂之中传来一道男声。
让宏挞惊讶的是,这声音听起来,竟像个青年公子,并无自己想象中的垂垂老矣的感觉。
然而荣安却不惊讶,毕竟她还是在乾元帝登基祭天的时候,见过这位国师大人的,知道国师虽已年迈,只是那张脸,却看起来着实不老,若是在临安城中,裴相那第一公子的名号还守不守得住,就是个问题了。
“荣安叨扰了。”走到门外的时候,荣安停了步子,先稽首一礼,这才推门进去,宏挞跟着进门的时候,一抬眼,看见的就是个一身白衣金绣的年轻公子,臂挽拂尘,起身相迎的模样。
宏挞:“?”这是国师?!卧槽开玩笑吧?不是说是个老人嘛!老人都长得这么年轻吗?骗谁啊!
“数年不见,公主别来无恙。”华虚看着荣安,示意二人到桌边坐下,便有小道童端着茶进门。
荣安则是微垂着眼,她一直以来便不太敢去看国师的那张脸,虽说生得是极好,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多看一眼都是对国师的亵渎。
大概这世间真的就是有人长得这般圣洁吧。
“数年不见,国师大人依旧仙风道骨,叫人折服。”
华虚轻笑一声,便转眸看了宏挞一眼,“贵客远道而来,公主的红鸾星动,难得的姻缘,贫道先贺过公主了。”
荣安脸一红,也转头去看了宏挞一眼,见他一副木讷呆滞的模样,忍不住想抬脚去踩他,只是到底在华虚面前,她没那个胆子,那就让他继续傻着好了。
“国师大人,荣安今日前来,其实是……”
“贫道知道公主为何而来。”华虚摇摇头,笑着打断荣安的话,虽是打断,可是却不叫人觉得失礼,反倒是有一种如春风扑面的温柔感觉。
华虚自袖中取出一只锦囊,锦囊是朱红的底,上头用金线绣着百字福,递给荣安的时候,华虚还伸手在她眉心微微一碰,“这是公主所求之物,终日带着便好,公主金尊玉贵,乃是夫荣妻贵的好命格,将来子孙满堂不在话下,只要夫妻一心,不离不弃,便不会有多大的风浪劫难。”
荣安在华虚的指尖碰到自己的时候,隐隐觉得眉心微凉,只是转瞬即逝,仿佛是她的错觉一般,伸手接过华虚手心里躺着的那只锦囊时,荣安还有些懵逼,就……这么简单?就给自己了?连自己要千求万请的话都不用听的吗?
那当初桑靳还说得头头是道,一板一眼的?
像是知道荣安在想什么,华虚嘴角微弯,眉间一点丹砂红得反复要滴出血来,“世间本就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公主同前人不同,公主与心上人心意相通,来求符也是心诚至善,贫道自然不会多加为难,只是有些人叫俗尘蒙心,若要求符,自是要历一番考验,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荣安:“……”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那位丞相大人?不过没听说过丞相大人来过青城山,是她先行带入了吧?
而宏挞此时也回过神来,看着那国师眉眼温柔的模样,不知为何,若是换了旁人,他早就踹翻了醋坛子要将人揍一顿了,可是看着华虚,他却半点嫉妒心思都不曾有。
难道是因为他年纪大?自己尊老爱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