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靳不知几时已经下了马,站在这对母子身边,挑着眼角一脸妖娆,听着那孩子的问话,面上也是一副疑惑模样,伸出手点了点额角,偏头一笑,“可是不能理解不要紧,这个世道,本就是很多东西都不能理解的,比如……为什么前一秒还活着的人,下一刻,就身首异处,你如果这样也要问为什么,将来,可能就会轮到你自己成为被别人问为什么的对象哦。”
那孩子还是一脸懵懂,然母亲却是已经微微后退,看着桑靳有些诚惶诚恐,“桑大人……小孩子不懂事,您别同他计较……”
“啧,我看起来,像是会和孩子计较的人吗?”桑靳眉间微动,微微一挑眉间都是风情万种,“我可是个好人哟。”
母亲:“……”
孩子:“?”
不过桑靳已经转身消失在人群里,那母亲见人走了,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桑大人看起来着实是个好说话的人,总是笑眯眯的模样,只是她也曾听过,这位桑大人在杀人的时候,也是笑眯眯的。
另一边的桑靳往自己府里走的时候,路上一拐弯就遇到了被摄政王派过来看着他的锦衣卫,几个人瞧见自家头儿这么乖地就往府里去,都忍不住惊讶,“头儿今儿个怎么回来得这么干脆?”
“因为没得玩儿啊。”
“嗯?要不……找相爷要几个人来玩玩?”
桑靳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要找人,难道我自己不会找吗?为什么还要去找他?”
那人挠着脑袋笑,白白净净的脸上却划过一丝诡异,“虽说咱们也能抓几个人过来,可是到底不如相爷来得名正言顺不是?属下听说,相爷可是在大理寺的大牢里,储备了好多供消遣的人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桑靳脚下的步子一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眯着眼睛笑,“咱们好像也得搞那么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头来不是?”
“自然是,属下听说,那建康公主和寿康公主在大理寺里的时候,可没少叫丞相大人折腾,据说丞相大人还在两位公主身上研究出了什么新玩法,也不知道那两位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竟叫裴相爷这般上心。”
桑靳闻言轻笑,“等你日后就知道了。”然后摆摆手回了府,“不过我今日也没什么兴致了,还是先回府上待着去,有时候血见多了,也眼睛疼。”
“那咱们下次就玩别见血的呗。”
“可是那位喜欢啊。”桑靳微微偏头,狭长的眼眸待着一抹诡异笑意,“只要她喜欢,咱们就得那么做。”
“有时候还真是觉得……殿下不是那么优雅呢。”
“我也这么觉得过。”桑靳笑笑,这回转身倒是就没再说些什么,回了府上就窝着睡去了,自打桑珞也走了之后,回府上的时候真是越来越无趣了。
自围猎之后几日,荣安公主便叫西域的单于迎着回了大漠,那日出城的时候,临安城的百姓皆是围在路旁,看着十里红妆绵延不绝,看着他们的摄政王殿下牵着当今陛下,站在城楼之上,楼高得很,下边的人都看不见他们的神色,只能看见那两抹玄黄之色,和那在风中烈烈翻滚的衣襟。
而时间也在那之后变得越发快了,临安城中开始下起了第一场雪,百姓们换上新做的冬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甚至还有些人已经开始腌制卤肉好过年,而这时候临安城里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长公主府上的那位陈齐陈小公子要娶亲了,新娘是以前太师府的二房姑娘,后来分家出来,据说前两个月就已经定下了亲事,有人说这是裴二姑娘攀高枝了,毕竟从太师府分家出来以后还能攀上大长公主府,这样的事可不多;也有人说这姑娘是所托非人,要被人糟蹋了,那陈齐是个什么纨绔性子,这么几个月下来,他们也都知道得差不离了;还有人说,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个人刚好天生一对。
当然无论这些百姓们说得如何精彩纷呈,裴嫣还是按时出了嫁,大长公主府也是给足了她的面子,八抬大轿,敲锣打鼓的,热闹得不行。
消息传进宫里的时候,时妤昭正枕在裴昀的膝上闭目假寐,怀里还抱着只大白猫,那只猫正是裴昀府上带来的,这回叫裴昀将爪子修剪得干干净净,是以倒是不担心它还会挠人。
裴昀垂着眼看着躺在自己膝上仿佛惬意至极的人,嘴角微抿,眸光柔柔的,仿佛要滴出水来,再看看她怀里的猫,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养着一直大猫一直小猫两只猫似的。
只不过……
裴昀的眉间微紧,以前倒是还不觉得,如今看着时妤昭的脸色,却总觉得不大对劲,虽说她仔仔细细地上了妆,看起来面色红润威严,可是他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只是究竟是哪儿不对劲,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他也去过太医院,问过林太医关于时妤昭的身子,可是林太医只说殿下没什么大碍,最多就是有时劳累了些损了精神罢了。
可是他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殿下。”倏地,一身蓝衫的佩剑女侍出现在二人面前,裴昀面色一僵,还没来得及抬头瞪她叫她出去,就见膝上的时妤昭已经悠悠然睁开了眼,只是神色还有些慵懒漫不经心,怀里的大白猫好似也叫这动静闹醒了,甩了甩头,“喵呜”一声,也睁开了眼。
“怎么了?”时妤昭轻轻地顺着大白猫的毛,淡淡地问了一句。
蓝殷道,“常德大长公主府上今日大喜,殿下可要送礼?”
“哦,孤倒是想起来了。”时妤昭闻言手下的动作一顿,然后抬眸看了一眼裴昀,“孤记得,陈齐娶的人,是你妹妹?”
裴昀倒是没什么兴致,“左不过就是称得上一声妹妹而已,如今她们分家出去,就什么都不是了。”
时妤昭弯弯嘴角,“罢了。”她知道,其实裴昀是知道自己饶不了常德的,而他怕日后牵连裴家,这才说得决绝,否则以他那狐狸性子,别说是分家出去的妹妹了,就是街头巷尾毫无干系的人家,他都能笑笑地同人家打招呼,如是正好碰上什么喜事,他还能直接就给人家送份礼,兴致来了还可以坐下蹭桌席面。
“你就到库房里去挑一尊送子观音出来,给陈小公子送过去,到底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孤的表弟,他的大好日子,孤怎么能不表示点什么呢。”时妤昭眉目懒懒的,蓝殷闻言只应了声便退下去库房了,而裴昀则是垂眸看着她轻声一笑,“你倒是要往他心口上扎刀子。”
“谁让他们总是想往我身上扎刀子呢?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不是?”
裴昀笑,“是倒是,你如今说话倒是越来越有市井气了。”
“啧。”时妤昭撇撇嘴,“哪怕是做摄政王的,也得体会一把民间疾苦不是?”
裴昀:“您倒是能给自己脸上贴金。”
时妤昭笑,“可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是相爷熏陶得好。”
裴昀忍不住低头咬了咬她的耳尖,“就你没错。”
时妤昭缩了缩脖子,“我本来就没错,是你理亏。”
裴昀也不和她计较,二人又闹了一会儿,时妤昭便起身往书房去了,“这歇也歇了,是时候做正事了。”
“那微臣呢?”身后的相爷一脸委屈巴巴。
摄政王殿下转眸睨了他一眼,“孤倒是不知道,丞相往日里就是这般清闲?都不用做事?”
裴昀长长一叹,“果然是人老珠黄了,以往的时候,殿下可是舍不得微臣离开的,现在得手了,就不在意了。”
时妤昭抬脚踩了他一脚,然后看着他骤然僵硬的脸,嘴角一弯笑得开心,“有时候话太多,也很烦。”
裴昀:“……”看吧,他就说这女人得手以后就对他爱理不理了,他委屈,蓝瘦,还香菇。
常德大长公主府里,陈齐正一脸阴沉地看着新进门的娘子,听说是裴家的人,可是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个庶出老爷的女儿,还分家出来了,身份就更低一层,这样的女人说给自己作妻子,祖母这摆明了就是偏心,指不定还有陈殷和他那个娘的手笔在里面,就是想给他难堪!
他可是知道祖母给陈殷说的亲事都是一等一的世家贵女,哪里像给自己求娶的这个?简直就是做个妾都委屈了他!
而裴嫣此时其实心里也没有当初那么快意了,她原以为陈齐是大长公主的嫡孙,那么日后南阳侯府不就是他的?谁知道后来又来了个大公子,据说仪容样貌都要甩出这个陈齐八条街,且她还得知,陈齐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嫡孙,还是个妾生子寄养在正室名下罢了,可是亲事都说成了,要退婚也是痴人说梦,是以她只能咬牙先嫁了,毕竟南阳侯和世子都还没死呢,这世孙的位子最后究竟是谁的,还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