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邦前来朝贡的使臣入临安城的时候,已经是暮春时候,临安街头来来往往的百姓都换上了轻薄的春衫,看着一队奇装异服的人入了城门,皆是好奇地围在路边。
“诶?这是打哪儿来的啊?”
“看这打扮,像是番邦来的,同西域倒是有些相像,但他们头上都扎了羽毛,我听说番邦人好羽,应该错不了。”
“前头那个金光闪闪的公子长得俊俏啊。”
“我觉得马车里那位番邦姑娘也长得好看。”
“呿,就说你们没见过世面,我有个亲戚是在国公府里当差的,我听他说啊,番邦的王子同公子要入宫朝贡,就是这两位了,错不了。”
于是百姓们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以往各国来朝,虽说也有王子为使的,可是王子同公主一起来的,还真是少见,毕竟公主在哪个国家都是金贵的,哪里能这般长途跋涉?
可是这回番王却将自己的女儿都给送来了,莫不是想要……
临安百姓觉得自己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齐齐眨了眨眼,又有好戏了不是?
然而叫这群人没想到的是,这大戏都不带等的,番邦的车队才拐进了朱雀街,就同丞相府的马车对上了。
临安群众:“!”他们闻到了好戏开场的味道。
坐在马车里的裴昀原正闭目养神,这几日因着要筹备小妹入宫的事情,他总是宫里宫外两头跑个没停,母亲为此难过许久,府中上下这时候的气氛还低迷着,着实是叫他也头疼。
可小妹满月之日便要进宫,这是乾元帝下的圣旨,好在这几日母亲比开始的时候想开了些,但到底还是郁郁寡欢,自己夹在中间,也确是左右为难。
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裴昀皱皱眉,掀开车帘一角看了一眼,出声问道,“怎么了?”
“回相爷,前头有队车马挡着了。”傅平听见问话,回头答道。
“何人车驾?”
“像是番邦朝贡的使臣到了。”
“番邦使臣?”裴昀眉梢微挑,微微一顿之后,这才想起来,这番邦使臣不就是桑靳当初说的,那两个要来联姻的番邦王子和公主吗?
“喂!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挡咱们格勒大人同格桑公主的车驾,还不快些让开,若是误了咱们进宫拜见的使臣,你们可担待得起吗?”倏地,裴昀的思绪叫一道粗犷无礼的男声拉了回来。
傅平见主子的眉心微蹙,当即便跳下马车迎上那叫嚣的人,嘴角一挑,讥讽道,“你们又是什么人?进了临安城还这般不懂规矩,要不要小爷我来教教你?”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呢!”
“自然就是这样说话的,怎么?你听不懂?”
那粗汉本就性急,叫傅平这么似嘲非嘲地挤兑上两句,已经要跳脚,好在这时候骑在马上的格勒终于开口,“安札,不得无礼。”
傅平轻嗤一声,闹都闹了这会子还管有礼没礼?
此时裴昀也掀了车帘出来,站在马车上,抬眼便对上同时自马车里出来的格桑,裴昀的眼神平淡,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眼神落到了前头的格勒身上,“不知是番邦的王子同公主驾临,本相未曾料到二位入城的时候竟这般早,还没来得及吩咐礼部的人接待,若有失礼之处,还请二位见谅。”
临安城的百姓这时候都喜滋滋地围在路边看热闹,这番邦的人才来不知道,可是他们是看惯了丞相的车驾的,一看到远远自宫里出来的马车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这回丞相一定会同番邦使臣撞上,可不,一来就是大戏。
云敛正带着自家妹妹在路边的甄宝斋内挑新一季的首饰,见外头有热闹看,同云珠说了一声,自己便凑到了人群里看热闹,谁知道就瞧见这么一出,听裴昀一本正经地瞎扯淡,云敛嘴角一抽,险些笑出来砸场子。
他分明就是故意勒令礼部的人,不许去接人的,哪里是什么时间不凑巧?
不过番邦同天朝本就多有间隙,边疆纷扰烦不胜烦,每回都得被揍狠了才消停,如今这番王不过是因为胆子小,这才立马火急火燎地送人过来,否则以往哪一次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格勒此时已经有些尴尬,谁知道他们的运气就这般好,一入城就跟天朝的丞相对上了,他来之前也是做过功课的,也知道狭道相逢,位尊者先,他同格桑虽是番邦的王子公主,可是在天朝的丞相面前,依旧是不够看的,方才安札那样叫嚣,这时候他还真有些担心那位传说中的摄政王殿下会因此对自己不满。
要知道他们临行前可是被千叮咛万嘱咐,务必留在天朝的摄政王还有乾元帝身边,父王胆小,他们也知道,此行虽不愿意,可是想到临安的繁华,到底是动了心。
“格勒不知是尊贵的丞相大人车驾在前,失礼之处,还望相爷海涵才是。”
裴昀弯着嘴角,一副温润如玉君子端方之感,“格勒王子客气了,不过本相这会儿还有急事,不能接待王子,不如本相先通知礼部的人过来,本相就先走一步了。”
格勒立马下令车队避让,冲裴昀行了个番邦礼,“相爷,请。”
“有劳王子了。”裴昀笑笑,之后便转身进了马车,傅平嘴角一撇也跳了上去,坐在车夫身边,同安札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挑衅地笑笑。
安札瞪大了眼,却叫格勒一个眼神止住,这才没冲上去揍那小子一顿。
云敛在人群中看得啧啧称奇,也不知道这番邦的王子是哪儿得罪了那位爷,叫那位爷这般排挤,也就是他们这群人不知道临安世家的弯弯绕绕,这才真信了裴昀是无心的。
不过……
云敛的眼神落在了还站在马车上的番邦公主格桑身上,只见她面色微红,一双眼睛盯着裴昀已经远去的车驾,就差把眼珠子给看掉了,嘴角上挑,显然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啧啧啧,这桃花哟。
然后又有些同情地看了那位格桑公主一眼,可是真是可惜了,这位爷已经名花有主,要同那位抢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若是这位公主的脑子不清醒,只怕是最后这朝贡交好都会变成刀戈相向。
云珠已经挑好了首饰,吩咐掌柜的送到云府,出门就看见一队车马离开,兄长站在人群中一脸不怀好意,眉梢微扬,上前扯了扯他,“喂,看什么呢?”
云敛垂眸看了自家妹妹一眼,摇摇头,随后抬眸看着往宫门去的车队,嘴角一弯,“有戏看了。”
“嗯?”云珠不解。
云敛也不欲多说,只低头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脑袋,笑道,“你等着同兄长一道看戏就是了,现在,还是不知道得好,这样到时候才惊喜不是?”
“又卖关子。”云珠翻了个白眼。
云敛轻笑,然这笑意还未全展,就僵在了嘴角,只见那陈家的小子不知几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跟前,还是一身素色深衣,眉眼温凉,气质如玉公子翩翩的模样,可是云敛只觉得这张脸叫人厌烦。
都说他不嫁妹妹不嫁妹妹了,这丫的怎么就是不死心呢?
云珠也注意到兄长的脸色骤然狰狞,回头一看,就见陈殷正微垂了眸,看着自己轻轻一笑,“云姑娘有礼。”
云珠一怔,突然猛地低头,任幕篱的白纱垂落,半晌才有些结结巴巴地回道,“陈大人有礼。”
然而陈殷却是轻抿了下嘴角,怎么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他记得以前她看见自己的时候不是这幅模样的啊,怎么现在好像唯恐避之不及似的。
云敛倒是在一旁脸色好看了许多,甚至还冲陈殷挑衅地笑笑,看见没?看见没?他家妹妹也不想见你呢,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好吗!
这几乎是多有的妹控在面对想要娶自己妹妹的男人时,都会有的反应。
而被幕篱遮挡住了的云珠此时却是轻咬着唇角,面色微红,其实她是……不好意思来着。
她不知道自己再看陈殷那张脸几次,自己就控制不住,想将人抢回去了,毕竟摄政王殿下如今已经同相爷亲亲我我了不是吗?那那那……
那陈殷也就不是殿下的那啥了嘛……
“陈大人怎的在此处?莫不是也是陪着哪位出来游玩的?”云敛虽然看陈殷不顺眼,可是这口头上的粉饰太平他一贯做得好,毕竟陈殷好歹如今风头正盛,自己要是挤兑他叫那些个言官听了,指不定还要如何参他呢。
陈殷还是那副隽雅温润的模样,即便云敛这话其实也不大友好,可是从头至尾,云敛就没见他的神色发生过什么变化。
“只是凑巧出来走走,家母喜欢这甄宝斋的头面,我正巧闲着,便来走一遭了。”
“是吗?那我同家妹就不打扰陈大人了,恰好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带家妹回转家中,省得父亲惦念,日后若是有机会,再同陈大人把酒言欢一番。”云敛眯着眼笑,他就是不想让云珠同这人站在一块儿,现在就要走,必须走,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