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同格勒到宫门前的时候,并没能立即受召入宫,而是叫匆匆赶来的礼部尚书孙国忠给哄着到驿馆落脚,番邦前来的使臣脸色虽不好看,却到底不敢发作,毕竟无论何时,这世道终究都还是强者为尊,他们自认没有那个能够同当今的摄政王殿下叫板的能耐,是以即便早就看出这是礼部的有意怠慢,但那又如何?
他们怕的,就是你们看不出来。
毕竟这事儿是丞相大人交代的,他们这群做小弟的,当然就只能乖乖听话,再者而言,番邦同他们天朝的关系本就微妙,每回朝贡的时候不闹些幺蛾子出来,仿佛就总是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得劲似的。
虽说如今这新上任的番王看起来倒像是识趣得紧,可是这番邦人的骨子里就是个爱惹事儿的,只怕是这回这两位,也还是来捣乱的。
即便不是有心,那无意中也会惹出事来。
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
只是不知道这回这两位,究竟是怎么把相爷给得罪狠了。
孙国忠只将人带到了驿站,嘱咐了驿站中的官吏几句,便告辞回府了,格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抬脚踹翻了一旁的圆凳,咬着牙眼眸微眯,“呸!什么东西!”
格勒倒是没多大的反应,他不是妹妹,叫父亲宠着长大,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个混不吝的混世魔王,别说如今只是受冷落怠慢,就是他们一进城就被人压着打,都不能还手。
“王兄,你怎么都不说话?你难道没看见刚刚那个礼部尚书,嘴里说着抱歉,那脸上哪里有半分歉意?简直就是故意的!还有那个摄政王,咱们都到了宫门口,她竟然就当做不知道?她是真当我们傻啊还是没脑子啊?”
格勒垂眸,挥手叫安札领着下边的人去休息,自己坐到一旁的圆桌上,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摩挲着杯沿,随后淡声道,“接下来在临安城里的日子,你给我安分点,否则若是到时候你把自己的命给玩丢在这儿了,我可不救你。”
“喂!你到底还是不是为人兄长的人了?有你这么对妹妹说话的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修书告诉父王,到时候回去,我看究竟是谁好看。”
格勒懒得理她,要不是父王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和亲的人选哪里轮得到她?就格桑这样的性子,格勒作为她的兄长是再熟悉不过了,被宠坏了,高高在上,心眼窄小,又是个嫉妒心狠的,他还真是怕,这一趟过来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对了。”格桑突然神情一变,在格勒跟前坐了下来,“你说,方才我们在街上对上的那辆马车里的人,就是当今丞相?”
格勒睨她一眼,“你在想什么?”
“这天朝的丞相生得年轻又漂亮,你说反正我都是来和亲的,那小皇帝现在才几岁啊,小屁孩一个,能懂什么?倒不如……同这个丞相和亲……”
“我劝你还是想都不要想了。”格勒直接出声打断她的话。
格桑的脸色一沉,“格勒,我劝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我,否则,你知道后果的。”
“呵。”执起茶盏轻抿一口,格勒也不在意,语气淡淡的,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当初让你出发前先做好功课,你非不听,现在说出这样叫人笑话的事情来,还真是难为你能活到现在。”
格勒向来不掩饰自己对格桑的不满,他不是其他几位兄弟,看着她受宠便总是奉承讨好,这种没有脑子的妹妹,在他眼里,还不如他的一根头发来得珍贵。
若不是临行前父王千叮万嘱,他也知道此次朝贡意义重大,早就将她丢在路上,任她自生自灭了。
格桑直接摔了一只茶碗,她也看不管这个兄长很久了,可是谁叫兄弟里只有他最能耐,叫父王下去手废了他,否则现在哪里还轮得到他来自己跟前放肆?
“格勒!你最好马上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格勒嘴角一弯,眼尾微挑,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只不过我还是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劝你一句,那位相爷,你还是想都不要想了,他可不是你配得上的,再者说了,你可千万别去惹宫里的那位,否则到时候即便你真成了天朝皇宫中的后妃,她一样可以,肆无忌惮地弄死你。”
格桑一怔,格勒抬眸看她,眼底一阵波光流转,“而且,光明正大,就是陛下到时候再宠你,都绝不会因为你,去得罪她。”
格桑还想说什么,格勒却不想再多说,他可没那么大的善心,同自己这个妹妹说得那么仔细,反正他也不会给她收拾烂摊子,他又不是她爹,没那个责任和义务,给她补窟窿。
走到门边,格勒推开门,突然回头看着她又说了一句,“对了,我忘了再告诉你一句,那位相爷,可是她的心头好,如果你觉得自己能够比得上她的话,你就尽管去,我绝不会拦着你,可是同样的,我也不可能救你,从现在开始,你就自己好自为之吧。”
门在格勒身后关上,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到里头传来杯盏砸碎的声音,嘴角微微一完,抬手止住想要前来查看的安札,转身往自己的房里去。
“王子,公主她……”
“不必理会。”格勒摆摆手,“让她自己冷静冷静,接下里的日子,我不想再听到她做了什么,你记住,从现在开始,她做的任何事情,都和我们无关。”
“可王上那边……”安札眉间一紧,他可是知道格桑公主在王上心中的地位的,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真的出了事,而王上知道自家王子还袖手旁观,到时候定是会将怒火全然迁移到王子身上。
到时候其他几位王子定是都要前来踩上一脚的。
若是王子能够得到天朝的摄政王青眼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安札已经可以想象,那些人会有什么表情。
“无碍,父王虽宠她,可是到底,父王也不糊涂,他会明白的,江山稳固比起一个愚蠢的女儿来,更值得在意。”
而此时格桑身边的侍女正跪在地上收拾,她方才就在门外不远处守着,里头的动静也隐隐听到了些,早在遇上那位丞相的时候,公主便同自己说过了,那位相爷才是公主想要和亲的人选,可是听方才格勒王子的意思,好像是并不想叫公主去招惹那位,她虽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也知道,公主砸了这么多茶碗,定都是因为那位丞相。
“姽婳。”倏地,正在收拾碎片的侍女听到格桑的轻唤。
她是王上王后派到公主身边的女侍,也是王上同王后交给格桑公主的一柄刀,她要做的不仅是照顾保护好公主,而且还要替她去做那些,她想做到的事情。
“公主有何吩咐?”
格桑看着她,一双眼睛眸色沉沉,“我要你,去一趟青城山。”
“公主?”姽婳猛地抬头。却只见格桑脸上带着阴沉诡异的笑,“你没听错,就是这天朝国师清修之地,我要你去……杀了他。”
“这怎么……”可能?
“怎么?难道你想违抗我?还是说,不在父王跟前,你就开始不停我的话了?而且你怕什么?格勒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对这位国师我还是知道的,听说他已经是九十三岁的高龄了,又是一个牛鼻子老道,最多就是会念念什么经文,难道你还杀不了他?”
姽婳摇头,“公主,那可是天朝的国师啊……”
“国师又如何?也就是比街头招摇撞骗的神棍好点罢了,一群道士,能有什么用?再说了,他如果不是国师,我还不想杀他呢。”格桑眸底的阴暗加深,“格勒不是那样顾忌宫里的那位昭阳摄政王吗?那我就偏偏要让他知道,昭阳摄政王……呵,也不过如此,我是要拿那个国师开刀,给那个眼高于顶的摄政王,一个警告。”
“可是国师在天朝的身份尊贵,若是叫人知道是咱们下的手,到时候,只怕是……”
“你怕什么?”格桑嗤笑一声,“就是因为他身份够尊贵,才能掀起大风浪,才能让那位摄政王忌惮,再说了,我相信你的身手,定是不会留下线索的不是?毕竟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对你来说,应该就和切白菜一样容易才是啊,你可别给我搞砸了,这是我……送给那位昭阳殿下的见面礼……”
姽婳垂着脑袋,片刻之后,方才道,“奴婢知道了,奴婢会找机会的。”
格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不过虽然这时候不适合动手,但是也别拖得太晚,我可不想再看见,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嚣张模样!”
摄政王?呵,竟然敢这般磋磨他们,下他们的脸,她还记得在宫门前等候时叫人窥探时候的羞辱,最后还没能入宫,原本她只打算回来发发牢骚就算了,可是方才格勒的话,是当真激怒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