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飞雪,落得皇城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寒冬里轻轻哈一口气,那气便像是一种美到极致的雾一般,朦胧却飘渺。午后的阳光虽是暖暖的,可当寒风夹带着白雪席卷而来的时候,又能叫人冷的浑身都打颤。八壹中文網
德寻驾着马车缓缓地驶出了皇宫的城门,过一段路就是集市了。
翠儿陪着清雪一同坐在马车之内,若秋则是被清雪留在了宫里照顾着嘉崇。今日也没带什么包袱,只想着先去街上采办一些东西给翠儿,即便是宫里已经备好了一份厚礼,但翠儿说,那些东西太珍贵,其实简单就好。依着翠儿的要求,清雪便答应了。
待到采办好一切东西后,德寻才驾着马车将二人送去了幕府。
自打慕老爷降职后,不过二三年间,这慕府便失去了当年的气派。也难怪,如今家中的顶梁柱已经病倒了,而然芝又再次怀上孩子,整个家中仅靠了岚城薄弱的俸禄来维持着。翠儿扶着清雪,清雪仰着头看着匾额上写着的慕府二字,嘴角不禁勾出了一抹笑容,“一走便是五载六年,到底是物是人非了。只是当年的种种都历历在目,仿佛昨日刚发生的一般……翠儿,那时叫你受苦了。”
当然,当年在慕府里面所受到的那么多的委屈,怎能忘记呢?那样的痛苦难熬,那样的折磨人心。可翠儿却不愿意表露出来,只是朝着清雪温笑,什么也不说。
待德寻拴好马后,三人便一同走了进去。即便清雪并不是慕府的亲生女儿,可好歹慕老爷也是自己这具身躯的亲生父亲。即便宁妃驾到门外并没有人来迎接,可好歹清雪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宜过高姿态。
三人走到了慕老爷的房间前,正巧看见了大夫从房内走了出来,而身后正是伺候慕夫人的香儿。香儿当时仗势欺人,依仗着是慕夫人身边伺候着的,便对清雪目中无人。而如今清雪在宫中得宠,长盛不衰,此番情景相见,更是让香儿羞愧的不敢正眼地看清雪。
香儿低头给清雪行礼,而清雪只当什么都没看见,昂首往里头走去。绣帘之后站满了人,然芝、岚城,以及家中上下不少园丁,夫人则是坐在老爷的床边细心照看着。清雪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只是静静地走上前。躺在床上虚弱地喘气地老爷看见了清雪,眼睛稍稍睁得大了些,众人都站在清雪的身后看着她。
然芝环顾了四周,竟瞧见管家也在房中,似乎方才来了就没走一样,于是然芝有些心慌了……莫非方才清雪回来的时候没有人接驾?
慕夫人回头看向清雪,脸上路出惊讶的神情,“你怎么来了?”
清雪抿嘴不说,而是等来了然芝上前解释:“娘,是女儿写信进宫告知她……宁妃娘娘的。”
房内的空气一下子似乎是停滞了一般,所有人的呼吸声似乎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清雪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上忽然出现了一抹浅浅地笑意,她冲老爷轻轻地喊了一句“爹”后,站直了身子,回眸望向夫人,严肃的问道:“为何会这样,太医如何说。”
面对清雪如此无礼地态度,慕夫人有些按捺不住,倒是然芝眼疾手快,在她娘亲吹胡子瞪眼之前扶住了她的手臂,上前来说道:“当年爹爹被降职,手上的事儿倒是比原先更多了。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积少成多,成了痨病……”
痨病,是要死的。
人生在世就这么短的日子。
这样的事情恐怕是无力回天。清雪只回眸再看了一眼老爷的样子,随后面向然芝,翠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囊交给清雪,清雪交给了然芝,说:“此番出宫,本宫并没有带多少银两,这里是一些银票,你们留着用。”说完,也不顾然芝究竟是如何想的,她便转身朝岚城走去,“好久不见啊,姐夫。”
岚城见了清雪。仍然是当年的那张面孔,只是中间夹杂了太多的故事以及世态炎凉。岚城只是有礼地笑了笑,便听清雪说道:“你的官儿虽然不小,却也大不到哪儿去。但既然你为朝廷卖力,俸禄自然也是不薄的。”清雪说话的声音又小了一些,“爹的身子已然这样,你随娶了然芝,但也算是慕府的半个儿子。日后这整个慕府都要交到你的手中,到那时,要顶起这一片天的就不是爹了。而是你。”
清雪并没有看岚城脸上的表情便要离开,却在走到门口时又停住了脚步,从怀中掏出一枚长命锁交给翠儿,又叫翠儿交给然芝。整个房间都是寂静无声的,翠儿手捧长命锁走到然芝的面前递于她,随后便听清雪说道:“本宫在宫里生活,想要出宫并不容易。喜闻姐姐又怀二胎,便为日后出生的小宝贝准备了一条长命锁。”
望着手中的这枚长命锁,然芝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夫人耳语了几句后,便带着知画出去了。
然芝,清雪,两人站在院子里,清雪一脸淡然,然芝手握长命锁显得有些许的紧张。不一会儿,知画便带着姽婳从转角处走了出来。姽婳也有四岁了,小小模样长得真是俊俏。清雪望着姽婳朝自己走过来,然后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婳儿,快叫声宁妃……”正当然芝拉着姽婳说的时候,清雪却忽然抢了然芝的话,“叫姨娘。婳儿,叫声姨娘听听。”清雪蹲了下来,双手握住姽婳的双肩,姽婳长得可真是好,细皮嫩肉的。“姨娘好!”
孩子总是无辜的。这个谁都知道。
德寻驾着马车载着清雪与翠儿离开慕府的时候,然芝还带着姽婳站在慕府的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开。当年的恩怨情仇,如今看来斗不过是浮云,早就过眼云烟了。今时今日,她有姽婳,又有腹中的胎儿,岚城的心也早就在自己的心上,她还有什么可以埋怨、抱怨的?
马车上,清雪掀起了帘子看着外头的景色,街旁的摊位、行人都以平均的速度往后移动,然后在清雪的视线中消失不见。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程后,清雪忽然瞧见了一座府邸,她匆忙喊停,马车便慢慢儿地停了下来。她抬首望着上方已经缠满蜘蛛网的匾额,不禁心凉……子兰王府。
这里原先是那样的富丽堂皇,高贵大气,可似乎就是一夜之间,所有事情都变了模样。
这曾经住了几年的地方,后来从这里离开去了梁朝。辗转反复,经过了多少事情之后又回到了这里,然而里面所住的人,那个她原以为在这里为她日日夜夜等待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回想当年他成婚的大喜之日,她乔装成丫头送了一封信给他,信中的内容她至今都还记得……城深血泪故人心。
而她混进王府之后与他初次相遇的时候,那种可以的伪装自己的性子以及说话的方式的日子,她几乎是有些幻觉,自己这不是重生过来去恨他,去报仇,而是去再一次和他相爱。
但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往日的那些种种看起来又是多么的可笑。曾今最爱的人,后来死在了自己的手下;曾今有血缘关系的人,后来被自己逼上了断头台。
“主子,咱们可以回宫了。”
这半辈子都生活的血腥之中。清雪闭上了双眸,她多希望故事就到此结束,可这却仅仅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