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下半晌都火急火燎的,要照顾堂口的客人,又要忙活成家的寿宴,冷不防躺倒一个,嚷嚷两声报信算完。
要不是吴司海东翻西找,把药拿来给杜立仁灌下去,他这会就该在医院里骂街了。
任胭觉着肯定是他平日里苛待晚辈,没人愿意待见他,才这么任他晾在地上自生自灭,真是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呐。
她唏嘘了两声,不打算上前找不痛快,毕竟救人的吴司海还跟面前跪着呢。
这样暴躁的掌勺,真要到了寿宴,还不得把灶间掀翻了啊!
当然这并不是她该问的事,今天她有书要看,有洋文要温习,明儿一早还得上市场买菜。
从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寿宴前夜,她索性没有回去。
大清早,成家就派人来带大师傅小徒弟进府。
成家老爷做寿,请的是天南海北的贵客,胡同口的汽车从头到尾排得满满当当。大伙儿从人马车缝里挤进角门,日头都升得老高。
鸿雉堂的大师傅们负责晚上那桌宴,这会需得忙起来。
按照平日里的规矩,要点四个火眼,俩大的用作烧菜和蒸锅,俩小的用作㸆菜和烤肉。
任胭和俩伙计拖了三五筐硬碳进门,烧旺了火力,那头帮案切配好的整鸡整鸭送来,杜立仁用上肘子,一块儿下进锅里吊汤。
吊出的清汤留作走头菜,比方燕菜和银耳,或是氽驼掌。
余下的剩在锅里,添干贝和火腿熬出一锅浓汤,煨些翅参或是熊掌。
任胭收拾完了杂活就站在边上看火,灶间十来号人安安静静地穿梭着;前院的丝竹笙箫正响得热闹,飘飘荡荡地闯进院门徘徊不去。
热闹之处正是重地,他们被禁在这间院里,不许上前。
隔间,肖同正带着徒弟们做点心。
盛在白瓷盆里江米面和老面,一半添糖水酒曲和猪油,和成白胖的面团;另一半多加两大勺玫瑰酱水揉成浅红的团,一并饧面。
醒好的面摔打抻开,揉成几十个圆滚滚的小团,压在玫瑰面皮里擀成圆饼,刷了层油水。
小圆饼们再叠两折成个半开的小扇面,自顶向下横切四段。切面两两向摞,刀背打中间横竖挤压,切口两头翘起成了个双色的莲花胚。
浓淡相宜的生胚,坐住珠圆玉润的底座,等着上笼屉蒸熟装盘。
总跟着杜立仁做红案,难得见白案师傅的手艺,任胭俩手攀住窗台,眼巴巴地盯着。
做点心是她的弱项,娘没有教过,勉强成型的也是道听途说,自个儿胡乱琢磨来的。
上回那样的麻茸包是来了鸿雉堂后,三眼两眼偷师的结果,她花了多少工夫,点心才能赶上肖同手底下出来滋味的八成。
无论是米面,还是菜蔬,都认人。
它们至今跟她都还不熟络。
可是不要紧,她长时间浸在灶间,大师傅在眼前来去,最不缺的就是机会。
任胭又看膛里的火,红通通的模样,瞧着心里也欢喜。
她同它们一样,也有天赋,有雄心壮志,早晚能旺起来。
另只灶上的水滚开,任胭舀出来晾着,捎带手去叫吴司海来泡鱼翅。
可这位正蹲墙角跟筛糠,抬起头,脸都白了:“我,我闯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