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安的一家宅子的厢房内，一男一女正在里面。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小女子的确看到那人脖颈间有蝶状胎记。”那女子盈盈跪在地上，声音柔媚：“殿下，咱们要不要？”

被称作殿下的那人眼神闪烁了下，慢慢抚弄起手指上的一枚翡翠扳指，半晌道：“罢了，我们都知道了，上面的老狐狸你以为是吃素的吗？”

女子身着绿色长衫，低声应是：“是属下考虑不周了。”

若是盛灵儿与子希在此，必然能认出这就是他们救下的那名粉衣女子，此时正低眉顺眼的跪在冰冷的砖面上。

“罢了，你退下吧。”

男子随口道，便是思考起了什么。

窗外泛黄的叶子遮挡了阳光，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也在墙角的珐琅釉色花瓶上打了几抹光晕，说来奇怪，这件宅子外面平常，就像是略有钱家的宅子似的，但是这样的在上安没有几万也有几千，实在是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进了里面确是别有洞天，一花一草若是懂行的便能发现价值不菲，更有甚者，里面的器物有的是特意供给皇室的尊贵物品，这些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但是在这里却见到不止一见，可见主人身份不凡。

“可派人去查过了？”

“臣派人去了那名少年的家乡，在那里走访多日打听到一些东西，虽然没有发现过叶妃的踪迹，却发现了她贴身侍女的遗物，说来也巧，这遗物是当年叶妃赠予，机缘巧合落在了盛家村，被人当作是赝品拿去卖了，臣的下属也是从那名遗物辗转得知一些消息，再加上少年的那名印迹，若说是巧合，背后之人未免也太天衣无缝了些。”

说话之人是刘文方，他自从那日见过子希之后便是派人去打听了，知道的东西可谓是比子希自己都多，毕竟他一向以为自己只是盛家村一个小小的农户之子，想的也不过是当个小官，不求名满天下，但求一个问心无愧，再多的便就是希望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罢了，哪里能知道命运竟然是如此神奇，竟然把他往从没有想到过的地方推了过去。

“这却是不太可能，朕也觉得，多半就是当年先帝留下来的子嗣了。”

安平帝说着，心里面也有些复杂。

他之前是肯定希望能找到先帝这一支遗脉的，要不然也不会让刘文方等人去打听，但是真打听到了，他又觉得未免太过顺利的了些，而且人总是复杂的。

之前他还想过，先帝留下的血脉若真有，加官进爵也是无妨，也算是报答先帝的情分了，但是真到这个时候，他又有些犹豫了。

毕竟先帝的那一脉才算是名正言顺，若是个没什么才能的就算了，但是听刘相说来，这人相貌堂堂，而且是榜上的第二，从盛家村考到上安，说是人中龙凤也不为过，他在欣慰的同时心里却隐隐有丝忧虑，这少年若是真的，一下子变成凤子龙孙，会不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这忽然间，原本满心欢喜找人的平安帝眸子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晦色。

刘文方在下面都感觉的皇帝的心情变了，默默的站在原地不出声。

外面秋风已经起来了，霎那间就穿过了长长的阶梯，一下子涌进了殿内，吹翻了书案上面的几张白纸。

“哗哗！”

平安帝这才出声道：“你先别打草惊蛇，朕自有考量。”

刘文方应了一声，见平安帝没有想说话的意思了，刚准备告辞，却见平安帝从雕龙绘凤的大黄花梨椅子上站了起来：“刘相呢，你有什么想法？”

又来了，其实臣子最怕这种时候叫你回答，首先你不知道皇帝是个什么意思，再者你要去猜皇帝的心思，万一背道而驰，惹得皇帝动怒，你这个官儿怕是一辈子也到头了，准备在这个位置上待着吧。

但刘文方不愧是两朝元老，一点异色都没露出，反而拱了拱手道：“虽是先帝遗脉，微臣认为先不用过于隆重，陛下可以先考量下这位的德行，要不然怕提携的过高，反而坏了性子，反而好心办了坏事了。”

平安帝本来是准备给先帝的遗脉正名，但是真找到人想的东西变多了，刘文方这番话虽然中规中矩，却是很贴合平安帝现在的心思，当下他脸上便是和缓多了，笑着道：“果然刘相看问题高屋建瓴，能替朕分忧啊。”

他们在商量的时候，远处的盛灵儿和子希全然不知道两人将会被卷入一个怎样的漩涡，他们只在忙于应酬。

但是今日与往日不同。

以前在一起吃饭，多半是一些举人请客的，不说恭维，起码也是客客气气，但是这次却是不同。

盛灵儿一个女孩子，厮混与男人们的酒局亦是不妥，因此盛灵儿懒得参加的时候，子希也是没劝阻，几日后便都是子希一人参加了。

饭局上面的都是正正经经的，除了举人便是少数乡绅，朝廷管的虽然不严，但是他们是还未入朝的，自然多加留意举止，因此规矩还算是规矩的，只是今日有了几个新来的，说话间透着一股傲气。

有好几次子希便听出话里夹枪带棒了，但是众人似是没反应过来，子希暗暗皱了眉后便也是先按捺了下来。

没一会儿新来的便是又开口了。

他叫袁成夏，二榜与子希低不了几名。

因着放榜后卷子就不是保密的了，基本上只要稍微有些关系的便是都能弄到卷子，他看了之后便是不服，实在没看出有什么过人之处，文采平平，不过立意比他出彩些，竟然比他分数还要高，他心里头便是不太舒服，现在喝了两杯酒，有意无意便是叫板起来了。

“旁的不说，光是字就比我高出一大截，也难怪高分，要是我，定然给个第一。”

旁边的人先是笑，而后笑着笑着便是反应过来不对劲儿了，这话怎么透着股其他的意思，搞的像是子希凭借着字才拿到的第一似的，明显话中有话啊。

子希自然不是傻子，却也是笑了笑。

这时候附近的人却有些不乐意了，现在他们吃饭的人其实身份虽不一样，却慢慢有形成圈子的感觉，其中里面举人除了子希还有三个，其中一个是之前就与子希相识的，自然关系不错，剩下的基本上全是秀才，这部分倒是多于子希交好。因为这部分人里面有一部分是寒门子弟，而且子希是盛家村上来的，言谈举止又没有自傲，自然‘笼络’了一部分人心。这些人以子希为首，可算作是一个圈子。

剩下的便是一些以上安的举人为首的了，这些人是上安本地的，家里面虽不是做什么大官，却也是五六品，在这里是能说的上话的，其中今天来的袁成夏颇为受人瞩目，他之前就被人传过是夺魁首的热门，而且家中父亲身兼礼部要职，可谓是家世不俗，子希能发现同桌的人有好几个都暗暗看着他。

他不说话，袁成夏却是又开口了：“子希兄初来乍到，不想也结识了一些人，其中启山兄我也是认识，此人学识渊博，性情正直，认识的人虽然多，是难得交朋友的，不料却把你当做知己，子希兄年纪虽轻，本事却不俗啊，日后有空大家一起交个朋友。”

这话说的就令人寻味了，本事可以理解为子希的学识好，才吸引刘启山注意当作知己，但是联想起袁成夏之前说的，却不难知道他真正想说什么。

在场的人都是心里觉出了点，子希心里也是隐隐泛起了怒火，他不是没脾气的，之前不想树敌所以稍微忍让了下，不料这人却是变本加厉了，刘启山却是为人正直，子希都觉得他日后是个做官的好料子，如今两人关系竟然被袁成夏这般讽刺……

子希不怒反笑，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他。

满桌的人不管是真心还是掩饰，面上都是挂着笑，子希看着也是没忍住，轻轻一扯嘴角：“在座的兄台何尝是没有本事的，对了，听说成夏兄已经得了好差事，不久就要去赴任了，我在这里先恭喜成夏兄了，如此年纪轻轻必然前途无量，以后可不要忘记我们啊。”

这话一出，在场人果然看向了袁成夏：“成夏兄到底是走在我们前面啊。”

“我先祝袁兄一路顺风。”

“多谢多谢，日后有什么尽管来找我，还有子希，我知道你排名靠前，但是差事却也不是想得就得的，可要自己抓紧啊。”

袁成夏被子希捧了一句，已经有些得意忘形了，说的话也有些不过脑子。

在场的人其实知道自己身份地位比不上他，被这般真白的说出来却多少有些尴尬。

二榜靠前尚且算不了什么，靠后的岂不是更难看了吗？

这句话让在场气氛都变了，袁成夏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