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力闻言召过一个手下，说了几句话后，他转头对胡格尔低声回答着。

胡格尔听了后，眯了下眼睛，龙行虎步的走到帅帐中间的沙盘前，用手挪动了下里面的旗子，一双鹰目刚好被月光反射到，折出亮的渗人的光彩。

“我猜，他们下一步在这里。”胡格尔看着沙盘开口，声音带着笃定的味道：“安平帝老了，依他们大都朝的语言来说，早没了壮士断腕的勇气，加上这些年的休养生息，里面的大臣不说是中饱私囊，尸位素裹，也算得上是惫懒懈怠，知道上安情况后绝无可能会有勇气与我们决一死战，所以他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十有八九是这里，我们带人先去，叫小八和老二从两边包抄。”

“是。”

葛力看着胡格尔自信满满的语气，不禁有些微微的自豪，毕竟三皇子可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那时候记得还不到马肚子高，奶声奶气却已经知道拉弓射箭了，而现在，经过这些年的打磨更是多了几分王者气概。

不仅在同龄人里面拨得头筹，而且心机手腕都非另外几个只知道蛮干的皇子可比。

这些年，胡格尔像是知道以后计划似的，很早之前便是对大都朝感兴趣，里面的文字、音符、轶事风俗，无不了解颇多，甚至连大都朝语言他都能仿个七八分像，乍一听根本不像是北流人，里面还带了一分上安口吻，就像是地地道道的上安人。

对上安内部朝堂以及情势的分析，让胡格尔很顺利的就找出了大都朝的弱电，故而用了几年时间培养顶尖的轻骑，就是为了马踏京都的这一天。

——周围已经被包裹了，你们无路可退。

············

上安城郊的落霞山，周边隐秘的黑影仿佛印证着这一点。

胡格尔听着树林中簌簌的风声，不怒反喜，眼中有丝意味深长。

······现在，他们北流的兵马应该快包围过去了吧。

不得不说，胡格尔虽然是外族人，但的确对大都朝事情了如指掌，北流王临终的决策的没有错······葛力也是这么想的，他认为在北流里面，只有三皇子胡格尔才能带领北流走向中原，从而马蹄踏遍大都朝的万里江山，去立下一番丰功伟业。

·

安平帝人的南下在继续，上安却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

后人偶尔从书上看见一言半语，便得以窥见当时战况的惨烈······

乾元十二年三月三日，横关被破。

北流铁骑一路北下直接来到上安，安平帝等人弃城而逃，直接南下。

乾元十二年三月五日，刚过年节没多久的上安一片通明，乍看像极了那夜奢靡绝美的风光，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敌人的炮火枪弹，他们眼前都蒙着一层厚厚的阴翳，像是化不开的乌云。

上安近江，水汽带着阴冷的湿气往人骨子里面钻，而旁边亮起的灯火刺穿了雾气，不时有雪亮的灯光像一柄利刃穿过整个江安——所有人心知肚明，这是上安的警报！

“敌袭——”

这一声凄厉的嘶喊几乎划破了人间的永夜。

同样的，伴随着这一声，上安迎来了这几十年来的转折点。

上安被破，三千六百五十一名先锋军，战死！

七千八百三十四名中锋骑兵，战死！

六百七十九名右翼轻骑，战死！

另外八百重甲兵、九十最顶尖的风骑兵，死战！

八百只剩下不到一百三的重甲军，而风骑兵更是死伤惨重，只剩下两人。

大都朝烽火连天，北流人在火光中烧杀抢掠，而前方的大都朝官兵尽管现在剩下不到五万人马，却疯了似的抵挡着北流军队，俨然是玉石俱焚之势。

远处的安平帝等人从战报的数字便可得知其中情况，而呼延将军当时领着人杀红了眼，最后在城楼上身中九刀，力竭而亡。

远处攻城的‘火流星’映在他已经有些浑浊的眼底，像是绽放了一场烟火，为大都朝的江山做着最后的祭奠。

呼延将军殉国，北流兵马往下。

乾元十二年三月七日，安平帝等人逃至禹州，而此时徐展的兵马终于来了，瑜王兵，以及朝中的一些老将兵马分别从恭州、洪谷、宣州各地赶来，组成了一支足有十五万大军的队伍。北流右麓军被大都朝兵马包围，眼看就要陷入大都朝的包围之中，但是就在这个关头，北流中麓骑兵从岭西赶来，不仅将北流右麓军顺利解救，还杀了大都朝一个措手不及。

乾元十二年三月八日，北流人与西翼联手突袭禹州，铁石镇告危！

这一晚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很漫长，但是首当其冲的便是更随着安平帝的一干‘皇亲国戚’们，他们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北流人生性凶残、暴虐，他们是知道的，但是那已经是像传说的一个东西了，他们很少能见到北流人，见到的也只是过来做生意的一些，至少维持了表面的和气。

至于更早之前他们与北流人的斗争只存在于上一辈人的记忆中了，对于朝廷而言同样如此，北流人胃口不小，但是大都朝有的是富裕的资源，他们也没有当回事，这一回铁骑踏来的时候方有种噩梦成真的虚幻感。同时，他们内心深处还尚存在一丝侥幸。

······也许北流人只是做做样子，为了让大都朝交更多的‘友好金’呢。

······也或许，大都朝的兵马说不定可以抵挡呢，到时候不说全胜，起码把人赶出大都朝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随着时间过去，他们心中的这一丝侥幸渐渐地被现实磨灭了，一封封的急报像是催命符一样送来，而大家总有些途径探听消息，更是脸色越来越灰败。

到了铁石镇告急时，大家的情绪到了顶峰，女眷早已经抱着孩子哭了起来，而男人们脸上虽然强撑着，但也是肉眼可见的惶恐不安，铁石镇本身就是易守难攻，然而现在，就连这里都是不安全了！

铁石镇里面的人也是躁动起来了，哄抢物品的，米面油等吃食更是价格疯涨，在这样的情况下，铁石镇出动了更多兵马来巡逻，虽然骚动暂时被止住了，但是从人们焦虑和不稳的气息来看，真到了兵临城下的时候，暴乱是迟早的事情。

铁石镇晚上开始的全程戒严，城门更是只许进不许出，每个人都会经过几道盘查，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铁石镇的原居民尚且稳得住，根本安平帝东奔西跑了一路的‘皇亲国戚’们却是有几个动起了歪脑筋。

其实是他们也发现了如今的局势，跟着安平帝未必是一个很好的出路。

没看见如今安平帝到哪儿，哪儿紧接着就被北流和外族的炮火来袭吗？

但是他们有心逃跑，城里面的守卫可不是吃素的，有一行乔装的还未出去便是被抓了个证照，紧接着便是被抓进了大牢。

眼下这个关头，别说是身份不一般了，就是皇帝的亲信也不行。

虽然没有传出准信，但是已经有人小道消息传出不可能轻易放过，因为现下正是需要杀一儆百的时候，偏巧这几人撞上了门，现在就是再托关系都无用了。

这几人其实说来也巧，有个竟然与刘启山那一支连亲带故，还有当朝一个妃子有着关系，但是遗憾的是那名妃子已经不得宠了，这几人的母族辗转不知怎么竟然打听到了盛灵儿与子希那里，还送了点东西给玉梅花，想让她说个情。

盛灵儿和子希得知后有些哭笑不得，最后还是亲自去婉言谢绝了。

别说他们了，就是当朝宰相刘文方知道了怕也是不愿意触霉头。因为这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才南下的时候有个公子哥儿不服管，还带头闹起了事情，当时皇上也是被急报冲昏了头，一怒之下竟然把这公子哥儿让人沿途拖行了数十米，虽然人最后只是些皮外伤，但是当时场景实在是有些骇人。

这次情况比之上次还要严重，盛灵儿与子希想想也知道严重性，自然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他们根基还未稳，不管此事成与不成，恐怕都免不了成为众矢之的。

第二日，安平帝一大早便让人叫了盛灵儿和子希到行宫。

铁石镇是军机重镇，里面地方倒是不缺，而且守卫森严。安平帝住的的附近一户官员的家宅，虽说肯定不如皇宫好，但是两人进去看了下宅子，胜在还算干净宽敞。

进去之后被人领着到了大堂，安平帝早就坐着了，眼下一圈乌黑，脸色比之前来差了不少，但是眼中还算精神，不像是萎靡的样子。盛灵儿心下稍宽，她最怕的其实是皇帝也唯唯诺诺，一副国破家亡的样子，那也叫回天乏术呢。只要安平帝还打得起精神，大都朝总能坚持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