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灵儿做到这个位置，除了高强的武力和剑走偏锋的战术累积了一部分威望，其他方面自然也是有所‘涉猎’，李献拿过来的急报正是有关‘军正令’的，因为子希的告知，好歹是有了心理准备，盛灵儿的脸色还不算是很难看。

只不过心里面却有些冷笑。

都说帝王多疑，这话还真不假，就算‘军正令’不是十分因为自己，至少也是有着一分。安平帝用得着这么防着自己吗？

怒气像针似的扎了下盛灵儿，不是很疼，却带着微微的刺。

一想到自己在外面整日里出生入死，后面还有安平帝耍手段，盛灵儿就忍不住有些冰冷，但是她毕竟经历的多，霎那间就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

在安平帝角度来说，此举也没错，毕竟他们一个是突如其来的‘皇亲’，一个是快速升上来的战将，这样一想，果然心情平复很多，盛灵儿将手中东西放在案几上，手指轻轻在杯盏上滑了下，垂下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神色。

她也不用着急，恐怕其他人才是忍不住出头的那个。

见李献还在与子希聊着，盛灵儿咳了下：“军中到了一批新的火药，你去带人检查一遍。”

“哦，我倒忘了这事，那末将先下去了。”李献一拍脑袋，赶紧道。

盛灵儿应了声。

外面劲风湿冷，春寒料峭。

子希还不等盛灵儿开口，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长姐，那无事我先回去了。”

“等等。”

他说话当真起身就往外了，盛灵儿开了口：“······那些东西有人教你吗？

两人都知道指的是什么，子希其实有瞬间的茫然，谁教呢？

这几年盛灵儿远在边疆，他在治安，相隔不止千里，想说个话都没人。神甲部内部除了三千皇家招来专门研发制作火药和神甲的工匠，剩下的官员林林总总只不到五十人，然而里面却是派系林立，他虽没有明显的官职，然而‘显渊郡王’这个身份在神甲部已经是其他人的‘上司’了，平衡各个派系的任务等于落到了他的头上，安平帝和文武百官那种无形的压力，以及盛灵儿、自己与安平帝之间的周旋，都是需要费心费神的，每日临睡前想的都是各方利益倾轧，如千万大山压在己身，这就是最好的‘动力’。根本无需人教，踩了几次坑就什么都明白了。

“······是谢先生吗？”盛灵儿试探道。

子希本来准备开门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声音有些低：“长姐觉得呢？”

盛灵儿没想到子希这个反应，而且这小子声音还透着一股委屈劲儿，像是······

对了！盛灵儿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形容，她说子希怎么说话这个调调，像是受了委屈的狼崽子，也不说话不诉苦，就那么偏过去用身子背对你，生气又委屈，隐隐还有些傲气：我才不要你来同情。

盛灵儿本来觉得这小子以退为进实在可恶，现在却忍不住笑出来。

不过她绷着，神色一瞬间又恢复到平常的样子。

“我与谢先生一月见不到一次面，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倒是长姐，都不给我信件。”子希余光看到了她，心中一动。

“呃······这······军务繁忙······”盛灵儿也是有些尴尬，说了会发现姐是根本都没有什么可信度，微扬着头假装看军帐的顶。

子希也不拆穿：“原来如此。”

“嗯······”

盛灵儿刚准备说什么就被子希给打断了：“之前我给长姐送来了一柄刀，不知长姐还中意吗？”

他说的是那把名叫‘红鸾’的宝刀，盛灵儿记得是第一年冬天的时候送来的，打仗她总有需要近身拼杀的时候，一直用的是军中的格虏刀，但是这些年格虏刀是重刀，杀敌讲究的是以力挡住敌人，此刀和身法灵动，杀人迅疾如风的盛灵儿不匹配，盛灵儿才到军中也是发现了，只不过当时她军职低微，周边又多是嘲讽讥笑声，她心里面憋着口气，根本不屑示弱，用着用着便也惯了，直到子希差遣手下把‘红鸾’送过来。

‘红鸾’刀偏秀气锋利，有些像是苗刀的改制版，刀身如柳叶，细长锋锐，并且还有三道血槽，不似一般女子爱的华美，而是有些‘内秀’的味道，剑柄处拔刀的地方还有猩红的血色矿石，应了刀名。实在是让盛灵儿爱不释手。

“多谢。”盛灵儿想起这些年‘红鸾’的顺手，顿了顿道。

“你我之间用不着说这些。”子希洒然一笑，全然不提这把刀弄过来时有多艰辛：“对了，我能看看吗？”

见盛灵儿有些疑惑的眼神，他不好意思道：“当日送来的匆忙，没来得及看上几眼。”

盛灵儿不疑有他，从床边取了给他。

子希眼神却是一变，盛灵儿以前是没有放置兵器在手边的习惯，他也是。

“我来吧。”盛灵儿待他拿了突然想起了什么，‘红鸾’是宝刀，除了主人其余人甚少能拔得出来，至少这军中连贺铭都是试过，却都没有成功。

“不用，我试试。”他做好了‘红鸾’不出的准备，却没想到手中略一使劲，手中‘红鸾’就慢慢露出了雪亮的刀身，清亮如水的光反射在盛灵儿有些惊讶的眼底。

子希面上不显，心里却是一喜。

他自然知道这些年没人动的了这刀，如今只有他和盛灵儿能，岂不是代表了他们天生一对？

子希不自觉的用手轻抚着刀锋，一下，又一下，指腹摩擦间，这两年因为没怎么锻炼白皙如玉的的手似乎下一秒就要见红，却始终没有破，中间隔着一张薄薄的皮肉似的。

盛灵儿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盛灵儿不知怎的，突然觉得似乎有些微妙，好似不应该再看下去，然而子希的动作像是有着莫名的蛊惑力，让她不由自主的看······

正待她要转头的前一秒，子希突然抬头对盛灵儿一笑。

他本是低着头，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愈发细皮嫩肉的脸显出有些柔和的弧度，然后是细密的睫羽，黑如鸦翅，眼底隐约的笑意一下子冲进了灵儿面前。

“咳咳······”盛灵儿没注意，触了电似的转头，却不料口中还含着茶水，猛然呛住了。

“没事吧？”

子希赶紧过来给她顺了两下背。

他是极为规矩的，一双手只停留在背部，甚至有些尴尬往后腰的部分他离得很远，然而盛灵儿却感觉他有些微凉的手像是炭火，烫的她脸都红了。

“没事。”

她借着咳嗽避开了些。

子希手落了空，不由得蜷了蜷手指。

半晌他平静道：“我还是那句话，长姐希望我怎么样我都可以，只要长姐高兴。”

盛灵儿咳嗽完了之后看见的便是子希漠然到有些孤单的样子。

他还真是‘敌不动我不动’的作风，像是再说：你怎么样是你的事，我的心你管不着。

这样下去不行，怎么感觉这次一来，子希占了主动权，反而是自己被动了，盛灵儿胜负心不合时宜的起来了，她停了下淡然开口：“我哪还能教你什么，你也大了。”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从前我记得你说过这话，如今我还给你，该怎么样自己决定吧。”

子希瞬间一愣，有些回不过神，就像是读书时他把难题抛给了同窗，同窗又给他原封不同的拋回来了，而且自己决定是什么意思？

盛灵儿却是说完了之后就不动声色的看军务了。

“长姐忙吧，那我先回去了。”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再没有谈论时淡定从容的姿态，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原本以为盛灵儿要么会让他离的远些，要么会劝他，这些子希知道都没有用，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盛灵儿也开始会打太极拳了，那句话的意思便是——你尽管去做，做出格也没事，只要不觉得对不起我，对不起论理纲常就行。

这句话一出，不用盛灵儿做什么，他自己便是会考虑许多。

子希生不起气来，反而有些无奈和好笑，盛灵儿心思转的倒是快，自己还怕她几年军旅生活对‘勾心斗角’之事生疏了，在安平帝那边很危险呢，看来自己是白担心了。

而见到子希背影的盛灵儿心中忍不住一笑，还跟我玩这套。

子希的意思两人都清楚，若是明着说出来盛灵儿多半会拒绝，反而是这样不挑明了，子希送什么做什么盛灵儿碍着往日情分根本不好拒绝，子希便打算春风化雨的形式来软化她，但是盛灵儿这几年的兵法也不是白看的。

既然你用‘欲拒还迎’，就别怪我用‘屹然不动’。

············

而如盛灵儿所料，《军正令》颁布没多久，议论声越来越大，安平帝的充耳不闻已经不起作用了，朝堂上已经有臣子当面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