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寒光照亮了北方的土地。
离大都朝在雁北的驻地还有三千米的时候,便是有轻骑和重甲接应了。
盛灵儿等人几乎与紧追不舍的北流军士纠缠了一路,好不容易见到前面的火光,顾不得劳累立马向前奔去,而在黑暗中的军士也纷纷从掩护物中探出身子来,手中寒光毕露的弓弩对准了北流大军。
“北流人不得上前。”
此处是雁北的一座小镇外围,平日里根本看不到几个人影,此时却被重重包围了起来,盛灵儿一进入援兵的视线范围内,就被兵马密集的保护起来了。
两方人马剑拔弩张,作为先锋的轻骑已经打起来了,不过在没有命令的时候没下死手罢了。
“好,好手段,我真是小瞧了你们大都朝的人。”
刚才在大都朝军营中被盛灵儿断枪的男人似是什么大人物,此时被人马围着,用有些蹩脚的大都朝话冷笑开口。
盛灵儿连个眼色都没给他,淡淡道:“那是自然,我们手段多了去了,有时间不妨多了解了解,别学过几个字就以为自己是个‘万事通’了。”
男人眼神极为阴沉,却反而笑了出来:“有理,以后一定多向阁下讨教。”
盛灵儿看了欧阳风一眼。
这样的她就不出面了,好歹是个副将,说多了掉价。
“好说好说,也不用叫老师,跪下来磕个头就成了,咱们将军教你几招,保管你回去也能混个废物统帅当当。”欧阳风笑眯眯道。
男人眼中怒色一闪而过,却没多说了。
说话间对方的轻裘和这边的战斗已经越来越白热化了,再打下去必有伤亡。
“怎么,现在就准备生死相向了?”盛灵儿站在前面漫不经心道,语气中的随意让北流人马脸色都发青了,她笑了笑,继续道:“你们只来了不到一万人马,恕我直言,不想死的速速离去。”
那男人阴晴不定了一会儿,在手下附耳说了几句话后终于道:“回去。”
盛灵儿没再说话,但是脸上似笑非笑,嘲讽值奇高,随着北流大军渐渐远去,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您没事吧?”欧阳风摸了摸鼻子,问道。
“没事。”盛灵儿暗中咬了咬牙,若无其事的说了几句话才坐上了准备好的马车中。
里面早有几人等着,清一色军士大半,唯有一人轻裘白袍,说不出的清俊和斯文,正是子希。
他一看到盛灵儿脸色就变了。
银白铠甲的肩膀处已经凹进去了一块,在车内的烛火下打眼就能看出来受了伤:“你——”
子希结巴了下,随即忍不住上前扶了盛灵儿一把:“你先坐下再说。”
随即他对马车里年纪稍大,身形消瘦的女军医道:“麻烦您赶紧看看。”
“哎······”军医应了声也赶紧查看起来,好在地方不是很尴尬,她赶紧将肩甲那处用钳子撬了开来,见里面有些血肉模糊,先用布巾把血迹草草擦拭了下,这才看到伤口。
“赶紧回去,这口子太大了,我带的金创药怕是没多大效果。”军医的手已经被染红了,见情况立马道。
子希本来很自觉的避开了脸,此时又忍不住偏头看了下,还没见到伤口,只觉得视线中满手的红色,呼吸立马就变了。
他这几年看似心如止水,实际上满脑子思考的都是红尘中事,朝堂,边关,当然,更多的还是盛灵儿,三年前‘赛图娜’中过之后,前前后后无数的人告诉他要情绪稳定,切不可激动操劳。但是这种事情要是由得了自己就好了。
盛灵儿去的第一年冬天便受了伤,从而引发了高烧。子希得知之后‘赛图娜’便开始不安份起来,没过多久便正式发作了一次。在盛灵儿不知道的情况下,两人‘同甘共苦’了一次,实际上盛灵儿受伤不重,引发高烧的原因子希隐隐能猜到,从大都朝变故以来她就是没好好休养了,紧接着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把沉疴累积,才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爆发起来。她实际上难受也就是头痛和全身无力罢了,对于盛灵儿来说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反倒是子希,‘赛图娜’的威力超出了他的想象,气血翻腾不止时,他心里其实就明白是什么了,他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让所有人都在院子外面不能进来。
‘赛图娜’像是世间最可怖的毒药,在人们口中仿佛没人能捱过似的,子希心里虽然也惊恐难言,但是他知道,此时让那些对‘赛图娜’不懂的御医过来也是于事无补,索性让自己‘自生自灭’了,实际上,反而越是如此,子希心中的狠劲和傲骨反倒是都出来了。
······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厉害,我小时候没被‘朱雀门之乱’弄死,之后没被盛老三打死,我就不行会死在区区的毒药身上。
这个念头闪过没多久,他开始喘气,整个人像是被大山压住了似的,动不了不说,甚至连声音都突然发不出来了,就在他有些害怕的时候,面前的场景突然变了,子希明明记得他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然而眼前却闪过了一幕幕画面,那个男人幼时用粗·大的脚踢开他,甚至殴打女人;在铁石镇他穿胸而过的那些人,面孔狰狞的向他走过来,像是一个个索命的冤魂;然后便是信上所说的盛灵儿遇刺的消息。
子希明明没有看到过盛灵儿,远在边疆的那人却仿佛苍白着脸在他面前,手指冰凉。
一个个梦魇争锋向他袭来,子希潜意识知道,这都不是真的,是‘赛图娜’给他制造的幻想。但是血腥而暴虐的情绪还是从他心底涌了出来,不受控制。
他一时想着为什么当年他的皇娘要带着他远走京城,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平时被他刻意隐匿的毫无巨细的放大在他的脑子里面,他甚至想到了当时朝中的官员,瑜王,还是宁王的安平帝,还有当时尚且不是宰相的刘文方,这些人在里面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他到了上安之后,又是什么人设局置他们与险境,杀意和恨意已经不受控制的出来了。
他当时甚至有一闪而过的想法,为什么盛灵儿不肯接受他,他已经是堂堂郡王了,再过几年是亲王也说不定,盛灵儿就算有军功在身,如何敌得过皇家权势,他甚至可以把盛灵儿关在府里,总有一天盛灵儿会接受他······
暴虐的想法全部出来了,平时想过的,没想过的······
就在弦之将断的时候,子希闭着眼睛,随手从枕头边抄起一个尖锐的武器便对着狠狠对着手臂刺了下去!
寒光闪过后,子希其实没有刺准,斜着刮过皮肤,只留下了长长的血痕,疼痛让他暂时回了神,几乎是瞬间,他看着手中匕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即对着伤口捅了进去,几乎是感觉不到疼痛的翻搅起来。
“啊~”他忍不住泄出一丝喘息,随即被他死死咬着嘴唇压出了。
‘赛图娜’就算是天王老子的毒药,他也要压下去。
人和兽有时候只是一线之隔,但是他不能让这跟线断掉,因为他是人。
子希自己都不知道他当时怎样的惨状,只记得和‘赛图娜’斗争的时候,不知不觉意识就没了。等醒来的时候看到谢先生,他也不笨,立马就知道是谁救了自己,这才发现‘赛图娜’的厉害所在,原来平时偶尔的心悸根本就无足轻重,真正要命的是在后面。
子希知道要是这时候发作就完了,立马掀开帘子坐到了前面。
盛灵儿不明所以,身上的伤口还是有些深得,便没去管他了,准备待他进来再问个清楚。
这一等就是半刻钟,盛灵儿觉得不对劲,敲了敲马车。
子希这才弯腰进来了,他没看盛灵儿,说话还有些不自然:“没事了吧?”
“你怎么了,才两年过去,看不得打打杀杀了?”盛灵儿调笑两句是常事了,原以为子希会回怼,却不料他只是脸色有些不自然的坐在角落了,这下盛灵儿终于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了。
一向温和的子希,······这是怎么了?
是因为自己一个人去冒险,闹脾气了,也不像啊······盛灵儿眨了眨眼,其实他知道,子希小脾气一大堆,不过他生气的时候很少理人,和现在状况反正不同。
心里有些犹疑的盛灵儿决定抽空‘打探’下。
而子希好不容易借着冷风缓了下,进入马车闻着血腥味心又开始跳了,无法,只得在脑子里面默诵起《心经》来定神。
“对了,我有个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你说。”子希转过头。
“东西已经拿到手了,交给你我才放心,这一路估计艰难险阻免不了,你照顾好自己。”盛灵儿正色道。
她也不忍心,但是此时没有第二个人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