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眼下的一桩大事算是解决了，盛灵儿给了安平帝一个好台阶，否则他怕是要费些功夫，等洗漱过后时辰已经不早了，子希记得谢云霁的叮嘱，强行清空了自己脑海内的纷杂思绪，就在他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一个家将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王爷，门外有人求见，那人说把这个转交给您就行。”

“进来。”子希还不清醒，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东西？”

家将拿出一团用布包裹的东西，当着子希的面打开了，是枚玉佩。

子希现在大小是个群王，因着安平帝的赏赐也见过不少好东西，见成色雕工便知此物价值不菲，示意家将把东西给他。

家将开口：“王爷，东西来路不明······”

子希一抬手，冬日在内室穿的衣服也是长袍，刚好包裹住半个手掌，他隔着衣服把玉佩拿在手里看了下。

······这是南疆那边的。

很明显的手艺，南疆有门工艺叫做‘琉璃法’，采用秘制配方浇注在已经成型的玉器之上，让玉器既有特有的温润滑·腻，又有琉璃的通透，子希对南疆这两个字很敏感，当年他的母妃，也就是传说中的叶妃，就是从南疆入这里的。

“把人带进来。”

一时间，子希的那点困意全部消散了，不知道是不是连夜赶路的原因，他的眼皮子有些微跳。

来人进去看到子希立马跪倒在地：“草民叩见显渊殿下。”

“说吧，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子希也懒得更他兜圈子，直接道。

那人一抬头，竟然有些熟悉，子希皱起眉回想了下，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会有熟悉的感觉。这人就在治安东街的铁铺子里，之前有同僚拉着他去看兵器两人有过一面之缘。

跪在地上的男人年纪不小了，但是身材保养得犹如三四十的中年人，肌肉结实，让人印象最深的是他脸上有块刀疤，乍看上去有些凶厉，但是此刻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

他对着子希磕了个头：“草民乃是东街灰衣巷子里打铁的，与殿下见过，当时隐藏身份，不敢与殿下多做交谈，其实草民是南疆人，当初是叶妃的贴身侍卫叶铮，多年前为避杀身之祸，才隐姓埋名，本想一直这样，孰料还是被人发现了。”

自称叶铮的汉子掀开了衣领，露出下方一道足有手掌宽大的伤口。

“剑上淬了毒，草民命不久矣了。”叶铮洒脱的笑了笑：“既然已经这样了，草民一条贱命不足挂齿，不如索性将一切事情告诉殿下。”

子希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追查的事情就要浮出水面了，反而心沉了下来，微微眯起眼睛：“你可知道构陷皇宫秘事是什么罪名？”

“草民是将死之人。”叶铮道：“况且宫中奇诡药物众多，若有一字虚言，任凭殿下处置。”

子希抚过手中茶盏，没说话。

叶铮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来。

子希听了一个不长却堪称曲折离奇的故事。

“和豫七年间，也就是二十五年前，南疆被敌国攻打，又遇上雪灾，死伤过半，元武帝派兵和物资过去祝南疆平定了敌国，事后南疆送过来了当朝天子的妹妹过来以示结好之意。那便是殿下您的母妃——叶氏。我多年来一直负责保护主子，眼看主子从妃就要封贵妃了，那一晚却出事了。”

“殿下可知当年的‘朱雀门之变’？”

“略有耳闻。”子希颔首。

他几年来让人去查，但是现在知道叶妃的事情已经不多了，寥寥几个老臣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朝廷重臣，对此讳莫如深，所以到现在子希对于‘朱雀门之变’也只知道一个大概。

叶铮道：“殿下了解的应该是前朝后宫勾结，主子只不过犹如池鱼，遭受了无妄之灾。”

叶铮说着脸上有些挣扎，咬了咬牙继续道：“但其实当年主子过来大都是有目的的，一直以来都试图离间大都朝的朝堂，激化矛盾，当日与大明王有联系的不但有宫中的梅嫔，主子也在里面连了线，他们本来的计划是杀了元武帝，让殿下你做皇帝。”

说到这里，他似是自己也觉得荒谬，匆匆带了过去。

子希听了也是想笑，但是他笑不出来。

当时他还不满周岁，根本只是想让他做悬丝傀儡罢了，枉他还一直以为自己的母妃是被奸人所害，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

“······但是大明王事败，怕主子把更多人交代进去，就派人把主子和您绑了出来，本来是想让元武帝投鼠忌器，放他一马，但是他没想到大都朝紧急情况时，元武帝竟然指挥不了人，几个将军针锋相对逼他就范，丝毫不顾忌小皇子的安危，大明王被逼急了，手下亲卫与大内禁卫打了起来，很快变成了一场混战，我们护着主子逃了出去。

但是回不去了。

那时候主子才知道有更多的人在暗处想要她的命，她逃到南方后很快就因为伤情过重不治而亡了，您被送去了江南的小村子里面。”

“虽然主子临终遗言想让你继续她未完成的事情，但属下想过安稳日子，您被安顿好了之后便来到治安隐姓埋名了，多年来实在有愧于您。”叶铮一叩不起。

子希却没心情听他说什么愧疚之类的话：“治安不是个小地方，你要是隐姓埋名何不去大山里面，一辈子估计都不会有人找上门去，更不必今日与我废话了。”

叶铮被呛了一句，刚想说话便感觉风声闪过，脖子上瞬间架上了一柄寒光闪烁的宝剑。

他听得子希冷冷道：“你还知道，什么全部说出来，否则我现在便取了你的项上人头。”

叶铮苦笑了下，与他悍利的外形颇为不符：“瞒不过您。”

“废话少说。”

子希耐心已经快用完了。

叶铮识趣的直接说了：“我是南疆人，父母妻儿全都死了，自幼跟着主子，我原本想的是，殿下若是安稳的过一辈子便罢了，若是有一日发现了这些，属下好歹能帮衬些。您入了上安后的确是被人盯上了，鸿雁楼之事是当朝宰相刘文方做的手脚，具体目的是搅浑水还是陷害您，属下不能断定，还有追杀主子的人，也就是与‘朱雀门之变’可能有牵扯的人，朝中有几人当年与大明王都有交情。”

他念了几个名字。

子希看着叶铮蠕动的嘴唇，心中默念了几遍。

“‘赛图娜’知道怎么回事吗？”子希记下了名字后开门见山道。

“属下不知。”叶铮摇头。

“你说了这么多，可有什么凭据，就凭这枚玉佩？”子希略微低下了头逼视他。

其实他心里面已经相信了大半，没必要编纂这么个故事，久病成医，子希现在也是略通医术，叶铮印堂发黑，虽然口齿还算清晰，但看情况也就两三天的日子可活了。

“当年入宫人皆有记录，殿下不信可派人去查，另外当年主子的书信在此，殿下如找到当年主子的笔迹可以细细比对。”叶铮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另外，主子请小心安平帝。属下得知他对殿下和远在边疆的您的长姐忌惮非常，三年前那场刺杀是安平帝的人伪装成北流蛮子下的手，伤口虽然不深，但是算是下了引子，军中也有安平帝安排进去的人，下毒轻而易举······”

他话未说完子希面色已是大变，手中剑锋不住的发抖，就在叶铮想他会不会惊怒之下杀了自己时，子希剑刃猛得移开把殿中的屏风劈了个两半。

男人面色阴寒，止不住的杀意蔓延开来。

“您就算现在赶去也晚了。”叶铮一口气说完：“宫中诡秘之道颇多，毒药入体法子太多了，直接的放在饮食内，稍微巧点的在熏香内散入空中，或者是放在灯中，抹到书上，根本上防不胜防，此毒我听说过，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不过会让人体质变弱，中毒之人头几年倒无妨，但是长年累月下去毒入肺腑，会让人体内衰竭，就像灯没了油星。”

“您自身亦是保重，我苟且了这么多年，早就想了结自己了。”

子希正是心神大乱的时候，根本没料到叶铮突然发难，自己往兵器上面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热辣的血直接洒了一脖子。

叶铮眼瞳盯着子希，倒了下去。

子希呆愣了一瞬，看到手上血迹斑斑的剑刃却是猛然大笑了起来，笑声凄厉。

盛灵儿一定想不到，一次次刺杀根本算不了什么，跟可怕的还在后面，她在前线舍生忘死，宫里面的人给她捅刀子，现在武器上沾了谁的血都难说。

外面守卫的王俭被吓了一跳，也顾不得了，直接进来了。

“······您没事吧？”

子希鬓发有些散乱的披在肩上，脸色苍白，眼睛乍看空洞，里面却有极深的恨意。

“周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