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疑惑他们胆子太大了。”安平帝冷笑一声:“河南巡抚都能添乱子,许将军带出来的好徒弟啊。”
许志山乃是六大将军之一,管的是中原的兵力,其中河南巡抚林治国便是他的得意门生。
若是林治国真的是如奏表上所言谋逆犯上,那么与许志山一·党的瑜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细思起来着实让人心底发寒······
刘熹敏·感的察觉到了事情之大,不敢作声。
军正令只不过是做做样子,顶多是试探,安平帝没想到自己的小手段竟然真的激起了严重的后果,林治国是瑜王一党,做出这样的事情几乎明摆着打他的脸,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后,安平帝阴鸷道:“吩咐下去,彻查此事。”
一时之间,‘军正令’被推倒了风口浪尖上,兵部刑部甚至是巡抚司都开始绷紧了皮肉,朝中的气氛比之前更为低压,山雨欲来风满楼。
很快审查结果就出来了,河南巡抚林治国勾结流寇,借此戕害朝廷命官兼同窗好友,然后谋夺军机要物‘鎏金’豢养私兵,谋逆之心昭然若揭,此乃犯上作乱,不可饶恕。安平帝震怒之下判处林治国及其党羽极刑,并且家人年满十八以上男丁统统砍头,女眷也是没逃脱得了流放。处置了叛首林治国后,安平帝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向六部其他人发难,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许志国的学生以及私交甚好的,刑部查出了一系列买官藳爵甚至是贪污受贿的铁证,抄家的抄家,贬谪的贬谪,矛头直指瑜王一·党。
治安过了年节,就被血色和阴影笼罩了。
整个朝堂没人敢说二话,弥漫着死气沉沉的味道。
直到瑜王一封请辞信过来,信中洋洋洒洒一大片,大概意思安平帝看明白了,就是不堪胜任此位,连带着还交出了虎符,此虎符非彼虎符,原来的只有三个,分别是安平帝手上一个,朝廷保管着一个,剩下的在呼延将军手上,如今呼延将军归去,虎符自然是重新到了安平帝手中。
异姓王徐展手上的虎符乃是安平帝后来按照原来的仿的,足足小了一倍,民间戏称‘子虎符’六个将军人手一个,紧急时候可以调兵遣将。
安平帝没有对那封请辞信做出回应,但是虎符却留下了。
这等于表达了他的意思——朕姑且当作没看见,虎符却是要交出来的。
整个朝堂风声鹤唳,早朝的时候肃然无声,个个除了禀告要事开口,其余时间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但是下了朝却是私信传的飞起,攥着劲儿打听着宫内的情况,他们尚且如此,手上握有大权的几大将军自然更快得悉其中内幕。
以贺铭为首,虎符被一一交了上去,而‘军正官’更是全部走马上任了,至此,安平帝终于把军权收到了自己手心里。
交上去的第二天,子希赶回了治安。
贺铭那边带头交虎符,安平帝自然好感犹在,听闻盛灵儿没禀告就贸然行动的事情也没生气,轻飘飘斥责了句,惩罚也是不痛不痒,三个月俸禄而已。对于贺铭更是没提,便把此事带过了。
子希一副‘欣喜不已’,安平帝看了好笑,想起他此次回来的原因:“可是当真?”
“不敢欺瞒圣上,‘神甲’关机要处已经被盛副将取回来了,臣弟已经交予了兵械司的能工巧匠。”
“好!”安平帝喜形于色:“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们。”
武器一直以来是安平帝的心病,三年前神兵天降的‘神甲’让他心里一直有个结,晚上做梦都是北流人带着武器直接把大都朝荡平的惨烈场面,现在终于有突破口了,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他踱着步在书房内走了两圈,回来的时候重重拍了下子希的肩膀:“若是‘神甲’得成,朕便给你们记上一大功,你的称谓也该少上一字了。”
大都朝三字为郡王,两个字才是尊贵的亲王······
子希连忙道:“臣弟分内之事,不敢邀功。”
“嗯。”安平帝神色更为满意:“以后莫喊圣上了,直接称皇兄吧,人前也无妨。”
“是。”子希恭敬应了声。
············
等从行宫出来时已经日落了,大片的霞光掩映着锃亮的琉璃瓦,然而不知为何子希看着那刺眼的反光却是心中一跳,还不及想是什么缘故,外面等车的王俭已经上来了:“殿下,请上车。”
刚才的仿佛是错觉,子希应了声转身上了马车。
脸上和煦的容色却一瞬间淡了下来。
“殿下,可是有事?”王俭察言观色,在辕座上问道。
“安平帝先是‘军正令’,现在又彻底收了权,你说说看法?”子希闭着眼睛道。
王俭没想到子希会问他,思索了好长时间才开口:“属下觉得是祸非福。”
“现在多事之秋,外面上没有调理清楚,圣······圣上就颁布‘军正令’,旁的人不说,属下等人都觉得太急了些。”
“哦,你们这样觉得?”
“是。”
“外面的人怎么说?”
王俭看了看四周无人才低声道:“明面上夸赞圣上有魄力,是要准备安定河山,私下里议论纷纷,多是抱怨的,安平帝的《商令》便已经让一些人断了路子了,现在过的愈加艰难,大都朝崇尚武力,本来许多行业都不免沾了些野路子,现在直接被限制了,还有‘鎏金’的出入虽然是管住了,但是怨言实多,只不过现在朝堂太乱了,没有官员敢往枪口上面撞,都是压着民声,长此下去,属下估计必然要出乱子。”
子希听到‘民声’两个字时睁了下眼:“圣上······”他似是要说什么,却又阖上了嘴,只微微摇了摇头。
王俭见他脸色有些疲惫,安静了下来。
不分昼夜的赶路了几天,身体已经很疲倦了,但是脑子里面像是有一根筋紧绷着,怎么也睡不着。
治安比其他地方都要繁华些,又是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已经和三年前差不多了,残阳照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人们似是忘记了自己还身处浩乱之中。
《商令》规定了许多行业,便意味着限·制,许多武人除了当兵没有第二条途径,但是大都朝的兵力并不缺,缺的是有魄力有谋略的将军,长期以往下去,武人地位降低,大家都去干其他事情了
在子希看来,还有一个流弊多的地方就是民间的‘铁将军’,这乃是专善武器制作的技师私下叫法,而《商令》上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商令》规定了这些‘铁将军’如何管理,要将‘铁将军’们分成不同种类和等级,不能做超出‘职能’范围的的武器,否则就要严格盘查或者问罪,有关军需的更是不可涉猎。
光是这一点就让天下的‘铁将军’都想撂挑子不干了——爱谁谁吧。
子希想起这些天在路上买吃食听到的闲言碎语——“制作武器许多是触类旁通,一个上好的铸剑师傅有可能也善制刀具,一刀切不是开玩笑吗?”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不过安平帝这辈子也算的上经历颇多了。
先是亲兄弟勾结后宫里应外合的谋反,朱雀门事变后便一直本分守己,不敢有一丝逾矩,几年之后连安平帝自己估计都没想到,一张大饼突然掉到了他头上,匆忙之间被赶鸭子上架似的推到了前台,当时太后犹在,几乎是垂帘听政,安平帝渐渐大了后,按照元武帝教他的方法一举解决了太后一党,这个位子才终于坐的名正言顺。后来几年是安平帝的辉煌时间,趁着大都朝养好了升息,把一直有动作的北流狠狠打了回去,还签订了从未有过的‘和平条约’,只不过好景不长,北流人没多久就把条约视作无物了,而后来的安平帝在国力限制下,有心也是无力,之后更是忙于几个兄弟之间的斗争无暇分心了,好不容易摆平了之后便是一个接一个的天灾,洪涝,旱灾,蝗虫······不给人停歇的时间,安平帝被磨了几次后心性也是变了······
下马车后,王俭没回去,进了子希的书房,他压低了声音:“殿下,河南那边的人要如何处置?”
子希越发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抹过脖颈,映衬着墨色五爪行龙袍子,霎那间有些惊心动魄。
子希现在杀伐果断的与以前迥异。
王俭没有丝毫异色,恭敬点头:“属下立刻吩咐人去做。”
“别露出马脚。”
“是。”
两人几句话间便定了人生死,恐怕近在几里之外的安平帝怎么也想不到,河南巡抚乃至牵扯出众多官员的大案始作俑者是这个一直以来存在感稀薄的‘皇弟’所为,更没有想到在书房中还让人一眼看出情绪的年轻人已经变成了一个连他都看不出深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