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查到什么?”
“都是经过训练的死士,下手狠辣,对自己更狠,刀子一横,所有线索都断了。”
“尸体都在哪呢?”
“前面呢。”大皇子道,“等天亮了再让人去叫京兆尹过来。”
云子归点点头,大半夜的,也只能这样了,“我去看看。”活人不一定会说实话,但死人的话绝对做不了假。再狠的死士,也会有一两句实话的。
大皇子有些犹豫,毕竟水月在他府前受了伤,还没有醒。
“你们去吧,我看着水月。”宁嬿婉突然出声道。
大皇子想了想,“也好,有劳弟妹了。”
“等我回来。”嘱咐了几句,云子归瞧了眼水月,伤得虽然重,但只是普通的伤,这两个大夫也能应付了,这才同大皇子离去。
宁嬿婉看着大夫忙活,侍女进进出出端水递药,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弄好了。
水月还没有醒来,额上疼出了细细的汗。
宁嬿婉拧了帕子来,轻轻给她擦着。
“肩上和腰腹的伤口比较深,要注意着,抬手不要太急,最好是不要移动,避免伤口裂开,药要照三餐换,这两日若有见血,请府里的哪位过来说一声就是。”
大夫处理好一切,洗净一手血污,细细嘱咐着,“请王妃派人随老夫过去取药。”
“管家。”彩云没有跟过来,大皇子府里谁是谁宁嬿婉也不知道,只好交给管家去安排了。
管家应了一声,送两位大夫出去。
宁嬿婉坐在床边,水月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那双一向活泼装着小算计小倔强的眼眸紧闭着,蛾眉皱成小川,往日眉眼间妩媚也被这病弱的苍白冲淡了几分。
想来是疼极了。
宁嬿婉在做杀手的时候也受过伤,肩上腰腹大腿都受过枪伤,知道有多痛。
更何况水月与前世的她不一样,她是个真正娇生惯养的一国公主,在来南国之前,也是夷族王捧在手里疼着宠着的心肝宝贝,没有受过委屈,没有受过伤。
所以在大皇子屡次与她作对,说关她就关她,说让她滚就让她滚的时候才会那样恼怒。
不只是恼怒,还有委屈。背井离乡的委屈,被逼着嫁给一个可以当自己父亲的男人的委屈。可她所有的委屈,不能用哭来发泄,一旦哭了,就忍不住会软弱。
不能哭,就只能用倔强表现了。
宁嬿婉叹了一声,不过又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女子而已。八壹中文網
屋里有很重的血腥味,宁嬿婉不喜欢这种味道。想来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喜欢这种味道。
只是窗外还在下着雨,不大好开窗户,吹来湿气就不好了。
她就只能这样坐在屋里,忍着这味道带给她的异样感觉,脑子里飞闪而过的,是曾经艰苦的训练,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的弱肉强食,然后她在这双手的血腥里,她的心渐渐变硬,她的情渐渐变冷。
再然后,她成了组织里的一名顶尖杀手,成了老头子最得意的弟子,游走在枪口刀尖上,偶尔还要应对那几个变态的恶趣味。
直到那场血洗,组织没了,老头子没了,所有人都没了,她一个人带着他们留下的寂寞和怨,也在精心策划的报复中粉身碎骨。
以为可以不用再忍受寂寞,以为可以不用再一个人的,结果还是只有她一个人重生了。或者说穿越会不会更好?
宁嬿婉自嘲地想着,脑海里却一闪而过一个身影,还有他那偶尔深偶尔浅偶尔入眼的温和笑意。
也许,她不是寂寞一人的。
“啧,想什么呢,笑得这样淫荡!”
宁嬿婉侧眸看她,“醒啦?”见她要动,宁嬿婉赶紧阻止,“别,大夫说你得躺着,不能动。”
水月也懒得动,不过一动就浑身疼得厉害。“我要喝水!”
啧,有求于人态度还这样不好,难怪大皇子一直不给她好脸色看了。
算了,她大人有大量,不跟病号计较。
伺候水月喝了水,宁嬿婉又坐回床边,就见水月盯着床棚顶猛看,“怎么?”床顶开花啦?
“这里是大皇子府?”水月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宁嬿婉,这不是她在大皇子府的房间吗。
“嗯哼。”
见宁嬿婉点头,水月可是乐坏了,手一拍被子,“啊哈,我就说,嘶!”乐坏了的后果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不绝,水月额上冷汗直冒,差点就要疼哭了。
宁嬿婉赶紧给她看伤。“还好伤口没裂开,不然有你哭的。”
“我这不是高兴嘛。”疼痛席卷,水月的声音也弱了不少,虚虚地道,“我就说那冰木头斗不过我吧,这不还是乖乖地把本公主给请进来了,啊哈哈咳咳咳!”
宁嬿婉好气又好笑地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拿这一身伤丢了半条命换来的,有什么好稀罕的。你以为你真赢了呀,还不是大皇子心软,否则你要被人乱刀砍死了,还能在这里瞎高兴?”
“我不管,反正我重新进来他的皇子府了,这次可是他自愿请我进来的,你们不是有句话吗,请神容易送神难,以后再想赶我,我就赖着不走了。”水月得意洋洋。
宁嬿婉吐槽,“说得好像你这次没赖一样。”她又补充道,“还有啊,你不是被请进来的,分明是被抬进来的好不好。”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就赖着不走了。”
“看你还有力气耍赖,是真没什么事了。”云子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一进来就揽过宁嬿婉,“既然如此,媳妇就还给我了。”夜深了,该回去睡觉了。
“喂喂喂,美人王爷,我可是伤员,伤员,把你家宁嬿婉借我一借怎么了!”
“你难道不知道男人什么都可以借,唯有袜子和媳妇不能借吗?”
“不知道。”水月摇头。
“那你现在知道了。”云子归揽着宁嬿婉往外走。
“喂,云子归,就借我一夜怎么了,你给我回来,回,哎哟,疼死老娘了!”
这老娘都出来了,肯定疼得不轻。
宁嬿婉正要回头去看,云子归却固着她不让走,“没事,会有人料理她的。”
宁嬿婉看着云子归,有点好笑,“至于嘛,跟一个伤员计较。”
“对待媳妇的事,至于!”这可是事关主权的大问题,绝对马虎不得。
宁嬿婉一时无言以对。不过想来以她的身份,若真留宿大皇子府也不过是图惹闲话,何必。
两人出了大皇子府,坐上来时的马车,照着原路回晋南王府。
路程过半,大雨瓢泼没有分毫变小的意思,风卷着水汽拂起车帘子,带着几分冷寒。
有杀气!
就在宁嬿婉查知杀气的一瞬间,平地一声雷鸣炸响,电光闪烁,寒芒冷冽,兵器相交的铿锵声被湮没在暴雨声中,却被宁嬿婉敏锐地察觉。
马车还在不停地走着,穿过重重雨幕朝晋南王府的方向而去,潮湿的雨水却带来了血腥味。
宁嬿婉拧眉,正要伸手去掀车帘,手却先被云子归握在了手里。
冰凉的指腹划过她柔软的掌心,“隐裳会应付的。”
宁嬿婉回头来看他,马车内烛火明亮,随着马车行走一摇一晃,烛火的影子在他似画的眉间跳跃,映出他略显苍白的如玉面容,还是如同往日的温和轻缓,老神在在,仿若外头逼近的不是要人命的刺客,而是不想相见的故友一般。
也不知为何,宁嬿婉突然就心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坐回,听外头风雨声渐,刀剑交响,如果能忽略这渐浓的血腥味就好了。
“咳咳,咳咳……”
胡思乱想被一阵咳嗽打断,宁嬿婉看向云子归,只见右手握拳抵在唇边,好像要将肺给咳出来一般,如玉的面容仿佛比方才还要苍白几分了。
“云子归。”宁嬿婉伸手去碰他的手,却像触电一般缩回,好凉。
不,应该说是冻,就像从冰窖里新启出来的冰块一般寒人。人的体温怎么可以寒成这样,要出人命了。
宁嬿婉心里着急,云子归却是轻缓从他一笑,“没事,犯病了而已。”
“都这样还而已?那要怎样才严重?”宁嬿婉忍不住大怒,冲外头大喊道,“隐裳,马上解决。车夫,回王府!”
车夫自然也听见了马车内云子归越来越剧烈的咳嗽声,手上一抖,马鞭重重挥出去,马儿撒开四蹄朝晋南王府跑去。
不过短短三刻,宁嬿婉却觉得像是过了三个时辰一样漫长。
到了晋南王府,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云子归扶进了房。因为云子归的身体,晋南王府里是常年养着两名府医的,云子归也不是第一次犯病的样子,府医处理起来也是有条不紊,就连嬷嬷都能心急但不慌乱地安排下人抓药煮药。
宁嬿婉坐在床边,云子归服了药已经沉沉睡去,脸上苍白岂止如纸,就是薄唇染了几分殷红。
可不红吗,都咳得吐了血。
“云子归。”宁嬿婉从来没有见过云子归这般脆弱的样子,虽然一早就知道他身体不好,什么病秧子、药罐子的名头也是不少的,却从没有想过他犯起病来是这样的可怕,就像是往死里咳一样,浑身冷得像块冰。
即使是在睡梦中,他的一双眉也是微微皱着,好似难受还没有离他远去。
宁嬿婉看着看着,不自觉就伸出手抚上他的眉,想把他的眉抚平,好似这样就能将他的病痛也一起抚平一般。
嬷嬷瞧着宁嬿婉心疼,心里却有些高兴。这么多年了,总算是有人心疼他们王爷了。这些年,王爷孤身一人,也实在是不容易。
嬷嬷退了下去,烛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却闪出来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