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归这一去许州就是一个多月,期间有想过要回京城来,每次都被西庆军缠住不得脱身。
靖北军与西庆军这一战打得是如火如荼,一个月的光景,战火便以许州为中心,蔓延至大半个南国。
时至今日,云子归借着靖北军攻下了三十二座城池,而大皇子也趁着这个时间,牢牢掌握包括京城在内的三十二座城池,二人可谓旗鼓相当,互不相让。
想必外面的烽火连天,京城繁荣之城的影响却是不大,从醉生梦死坊依旧夜夜笙歌便可见一斑。
也或许是战火未曾燃烧到城下,因而人们还没有那么深的危机感吧。
醉生梦死坊内,宁嬿婉的小院。
如今已经黄金秋季,桂花开了不少,米粒大小的花朵藏在绿叶之间,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宁嬿婉让隐枫拿了小篮子来,采了些桂花晒干,做成了桂花饼和桂花糕,午后闲来没事就坐下紫萝架下,听隐月说说外头发生的事,大多都是围绕云子归的。
云子归虽然没有来京,但他的信是日日不断的,长长的一篇,战争不提,时事不论,就光说他早上多早起来的,洗漱穿衣都是自己动手,不假于人。
早膳吃了什么,午膳吃了什么,晚膳又吃了什么,跟谁一起吃的,席间谁说了笑话,谁闹了笑话,事无巨细,声容并茂。
宁嬿婉看着,就好像当时自己也在场一样,当时就明白了云子归的用心。
心里高兴,嘴上嘟囔着,对肚子里的孩子道,“你爹真无聊。”
肚子里的孩子好像听见一般,猛地踢了宁嬿婉一下,肚皮一鼓一鼓的,在回应她的话。
宁嬿婉噗嗤一声乐了,摸着肚子笑得恬然,心里甚是满足。
隐枫从外面回来,走到宁嬿婉跟前,颇有些为难地行了一礼。
宁嬿婉见她神色有异,便猜想是出了事,心也跟着提了一提,“怎么了?”
隐枫摇摇头,低声道,“秦禾姑娘求见主母。”
“秦禾?”宁嬿婉想了一会,才想起来是哪位秦禾,“她还在醉生梦死坊里?”
隐枫点点头。
宁嬿婉惊讶了一下,也只是一下而已。她更好奇的是,秦禾要见她做什么,貌似她与这位秦禾姑娘,并没有什么大的交情。
不过想起林尊烨是北项辰时和这位秦禾姑娘似乎交情匪浅,也不知道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便想着见一见也无妨。
“那便请她进来吧。”同在一个屋檐下,今日避了,明日还是得见的。
隐枫应了一声,走出去请秦禾进来了。
秦禾还是宁嬿婉记忆中的样子,温温婉婉,柔柔软软,却也容色上乘。之前发生的,大皇子三人夺一女的事情好像并没有什么影响一般,或者说,她已经走出来了。
秦禾缓步靠近,在距离宁嬿婉三步远的时候盈盈一礼,问候了一句王妃。
宁嬿婉点头,冲她温婉一笑,抬手做了个请,“秦禾姑娘坐吧,不必拘谨。”
秦禾冲她浅浅一笑,眉眼间的坚韧被柔化了,“多谢王妃。”
转头让隐枫奉茶,宁嬿婉对秦禾道,“好久不见了,秦禾姑娘。”
“是。”
“当日听闻你失踪,辰太子还跟我说了好一会你,甚是挂念呢。”宁嬿婉说着,笑盈盈地看着秦禾,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神色。
秦禾似乎怔了一下,想起北项辰,眉眼微垂,看不清神色如何,“多谢辰太子挂念。”
“如今外头纷扰得紧,各种消息层出不穷,关于辰太子的事我倒也听说了不少。”
隐枫奉茶上来,端到秦禾面前。
秦禾听着宁嬿婉的话,一边跟隐枫点头道谢。
“听说辰太子已经回了北国,如今正在准备登基为帝呢。”宁嬿婉挑眉,半开玩笑道,“他倒是办事悄悄,先前半点风声都不露,倒是枉费我们相识一场,不够意思。”
秦禾喝了口茶,听宁嬿婉这近似怨怪的话,手不知为何竟抖了一下,敛下眼睑,看着杯盏中青绿色的茶水,幽幽道,“辰太子非池中之鱼,乃是干大事的人。他的事,秦禾一介小小女子,不敢置喙。”
“秦禾姑娘这话就妄自菲薄了,谁说女子不如男了,你看我们家隐枫,我就说她比多少男儿都强。”宁嬿婉说着,朝隐枫抛了个眉眼。
隐枫猝不及防被夸,脸上一红,假咳两声。
秦禾也因此看向隐枫,笑道,“隐枫是王爷身边的得力干将,自然是与寻常女子不同的。”
“王妃有这般言论,秦禾也不敢相及,甚是钦佩。”
“我啊,我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能有什么值得你不敢相及,甚是钦佩的。”
秦禾看向宁嬿婉的肚子,圆鼓鼓的一个,看来已经有七八个月大小了。如今入秋,再有几日便是中秋,等这个孩子出世,约莫就要入冬了。
“听说是个小郡主?”
宁嬿婉摸摸肚子,朝她点点头。
秦禾说了句恭喜,又道,“王爷高兴坏了吧?”
“可不是,从肚子还没大起来开始,就一直在跟我叨叨着想要一个女儿,说是像我。”
“他也不想想,老人们常说的,女儿肖父。”提起云子归那副女儿奴的模样,宁嬿婉语气里带了些嗔怪,可不难听说她言语里的甜蜜滋味。
秦禾看着她甚为明媚的笑脸,心里很是羡慕,“像王妃漂亮,像王爷也不差,英气。”
“承你吉言了。”
秦禾陪着宁嬿婉坐了好久,直到她院子里的丫鬟来寻了,她才告辞离去。
宁嬿婉吩咐隐枫送她出去,自己坐在紫萝架下发呆,连隐枫去而复返都没有发觉。
“王妃在想什么?”隐枫好奇道,感觉见了秦禾姑娘之后,王妃就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隐枫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这个秦禾有问题?
宁嬿婉摇摇头,看向隐枫问道,“你觉得秦禾如何?”
“属下接触不多,不好评论。”隐枫想了想,才道,“算是颇富才情的女子吧,可惜流落风尘。”
“风尘这些倒是没什么,自有不看重的人。”也许是宁嬿婉以前生活的时代比如今的时代开放许多,看这些风尘女子倒是没有那些世俗的想法。
更何况据她所知,会流落风尘,女子们也大多有不可说的苦衷。没有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会愿意以笑侍人的。
“隐枫,你可知道秦禾姑娘为何会在醉生梦死坊里吗?”
隐枫也不大了解,“去问问隐月,或许他知道?”
宁嬿婉点点头,让她去问问。
隐月一直窝在药房里,却也知道秦禾今日过来找王妃说话的事,听隐枫这样问,倒是没什么惊奇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隐枫听了,回来给宁嬿婉转述,宁嬿婉才知道,原来从始至终,秦禾就没有离开过京城,更别提是失踪的。
这一切,不过是云子归耍的一点小计谋罢了。
而陪他耍这个计谋的,自然就是当日送秦禾离开的岱清琅。
岱清琅之所以谎称秦禾在半道上被劫失踪,不过是说给当时痴心不死的大皇子和居心叵测的六皇子听的,就是想让这二人都转移了视线,哪怕是关注点在秦禾的失踪上,也好过这二人暗地里较狠劲,斗个你死我活的。
秦禾‘失踪’后,岱清琅更是征求过她的意见之后,暗中派人将她偷偷带回了醉生梦死坊里,想着等风波过去之后,再思量她的去处。
可人算天也在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到今日都没能将她的去处安排好,只能委屈她继续呆在这里了。
“你们家王爷倒是好算计。”宁嬿婉哼了一声,连她都瞒了。“辰太子是知道这件事的?”
隐枫给了个棱模两可的答案,“大概是知道的吧。”
“大概?”斜了隐枫一眼,宁嬿婉哼哼,“他瞒着的事情倒也多。”等改日见着面了,一定要好好逼供才行。
看着主母面上恶狠狠的表情,隐枫在心里默默为北项辰点了一支蜡烛。希望辰太子能够撑过主母的严刑逼供……
那日之后,秦禾倒是常常过来拜访宁嬿婉,偶尔带点小点心,偶尔给尚在胎中的孩子带点小玩意。
宁嬿婉知道她偶尔也会出门走动,便托她带了些布料过来。
“主母要做荷包?”看宁嬿婉在比划尺寸,隐枫问道。她之前可是听彩云说过的,主母绣荷包已经绣到快要疯魔了。
宁嬿婉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你见过这么大的荷包吗?”
低头看宁嬿婉比划的尺寸,确实是大了些,可不做荷包,做衣裳?又小了。
“不小了,给肚子里孩子做的。”宁嬿婉其实也不晓得孩子要穿多大的尺寸,她是托秦禾去问了坊里有经验的妈妈才拿来的尺寸。
“主母会做衣裳?”隐枫充满怀疑。
宁嬿婉眨眨眼睛,对隐枫这样的眼神没有不满,反而有点心虚。“应该,大概,也许吧。”
“……”隐枫捂脸,好吧,她现在可以肯定,王妃并不会做衣裳。
不会做衣裳,浪费布料是肯定的,为了避免浪费太多,宁嬿婉便让隐枫取了笔墨来,想了想,先在纸上画出模样来,打算照着纸上的来做。
隐枫看宁嬿婉下笔如有神的模样,感叹道,主母倒是有一手好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