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卿昏迷了两日才醒来,而凤浅也是沉沉睡了一天一夜。期间,一切平静,没有意外发生,那些黑衣人也没有找来。
清晨,凤浅端着药与早饭进了龙子卿的房间,一进门,便看到龙子卿靠在床头。她淡淡一问:“你醒了?”
龙子卿就这么望着凤浅,面上很平静,眸子深邃似海,却是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不知这番平静下隐藏的是什么。直到凤浅将手中的托盘放下,龙子卿都没开口。
凤浅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脸色还微微发白,龙子卿看的便是这个。
凤浅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放在桌子上,“这个是玉露丸,常人吃了可以提升内力,受内伤之人服过疗伤之效甚好。你体内鸩毒已清,每日服上两粒,不仅有助复元,还能提升功力,不出几日,你便会痊愈。”
玉露丸是凤浅的师父研制出最得意的药,享誉盛名,却少有人可以得到,有人花重金欲购都被山穆拒绝,因此江湖人都称此药千金难求。
“谢谢你,浅儿。”龙子卿还是开了口。
凤浅微怔,随后不动声色,“公子不必言谢。”
龙子卿仍是原本的样子,嘴角含笑,永远都是温和如春风,这谢,诚心诚意,“不,这声谢无论如何你都要接受的,他日若你有所需,你只需言一声,我龙子卿定当竭尽所能。”
“公子严重了。”
“二哥!”龙玉欣人未到,声音先是欢快的传来,随后人也一蹦一跳的进了房间,“浅姐姐也在啊。”
凤浅淡淡一笑。
“姐姐,你该好好休息才是,你看,你脸色还没恢复呢。”龙玉欣拉着凤浅的手,“二哥这里有我呢!”
“那我便先出去了。”
“姐姐,你好好休息!”
“好。”凤浅没再理会龙子卿便离开了。出了房门她依旧可以感受到背后的目光。
目送凤浅出了房门,龙子卿才收回视线。“欣儿,你来有事吗?”
龙玉欣坐在床边,笑嘻嘻的说:“二哥,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龙子卿捏捏她的脸,“鬼灵精怪。”龙玉欣笑的很开心。
他今早才醒来,醒来便看到自己的妹妹趴在床边睡得很熟,一时间,他居然有些恍惚,后来才听龙玉欣道清事情的始末。在听到凤浅大胆为自己换血,并且不顾自己的性命之时,他开始有些佩服这个女子的果决。
“二哥。”龙玉欣认真的看着龙子卿,“浅姐姐不顾性命救了你,她一个女子住在这荒山之中,之前你也看到了,有人来找麻烦,不如二哥带她回宫如何?”
龙子卿听龙玉欣的前几句话便猜到了她想说什么,“欣儿,事情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且不说浅儿愿不愿意,一入宫门深似海,定不似宫外这么自由,她入了宫也不见得会安宁。”
龙玉欣不肯罢休,“二哥,父皇这么疼你,只要你说愿娶浅姐姐为妻,父皇不会反对的。”
龙子卿很是无奈,他这妹妹总是这么单纯,想事情也简单,“欣儿,这件事还要从长考虑知道么?”
“好吧。欣儿就是觉得,浅姐姐为了你性命都不顾,这么好的一个女子,世间能找几个?”
“你就不必担忧了,二哥自由分寸。”
院子里,凤浅闲来无事,为那些花花草草浇水。木雪远远的看着,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一跺脚走了过去。“凤姑娘。”
停下手中的动作,凤浅看过去,浅浅一笑,“木雪姑娘,可是有事?”
木雪有些尴尬,想起之前对待凤浅的态度,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刚刚木雪站着的地方,此刻换做了追雨,他嘴里叼着根草,看着那边的凤浅与木雪,他都不知道,龙子卿就站在他旁边。
“道歉?姑娘何歉之有呢?”凤浅不再看她,嘴角仍带着浅淡的笑容,继续浇花。
看凤浅不再看自己,木雪自在了许多,“以前,是我太过小气,误会了姑娘你……你救了我们公子,我很感谢你,之前是我态度不好,还请姑娘你……不要见怪。”
“木雪姑娘,看这花开的多好啊。”凤浅看着地上的木槿与杜鹃。木雪一愣。凤浅并不在意,“姑娘何错之有呢?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主子,我若真的怪你,岂不显得我小气么。”
木雪又一阵尴尬。
凤浅摘下一朵木槿花,“这花就送给姑娘你了。”木雪楞楞的接下,直到凤浅离开她也没反应过来。
追雨吐出嘴里的草,无意偏头才发现旁边有人,“公子?”
龙子卿笑吟吟的看着离去的凤浅,话却是对木容说的,“你不去跟她说几句话吗?”
“呃……”不等他再说什么,龙子卿便离开了。
龙子卿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凤浅每日都会亲自给他熬药粥,每日的药粥都由从云或浅碧送去,偶尔是木雪,却没一次是她自己,而她,要么就在房间,要么整日不见人。
他似乎好久都没见到那个白色的纤弱身影了。
深夜,躺在床上的龙子卿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琴声,想也没想他就起了身。
山中的夏夜很凉,与白日有很大的不同,风也吹的很大,桃林里“沙沙”作响。
龙子卿走到凤浅身后之时,她的琴声也停了下来。
“为何停了?”
“不曾用心的琴,不如不弹。”
一问一答后,龙子卿一步步走近她。“再过几日我便会离开。你……可否愿意随我离开?”
凤浅的手指微微一颤。
见凤浅不说话,龙子卿停下脚步,立在她身侧,“你救下我,想必也会给你招致祸端,你若随我离开,自然平安无事。”
凤浅随手拨动琴弦,指尖发出低沉的声音,“公子多虑了。”
言下之意,是她不愿吧。“也罢,我是不该勉强你。”停了许久,他再次犹豫着问出了口,“你……为何救我?”这个问题问的很没水准,随便一个理由就可以搪塞,可他又忍不住想要问,或许是想听听她怎么回答吧。
“与君有缘。”
这四个字让龙子卿愣了好一会。
“不瞒公子,事实上,换血解毒这个法子我一点把握也没有。”凤浅坦白,她真的毫无把握,所以那时她下定的决心便是即使赔上性命也要救他,如此孤注一掷,她还是赢了,所以,还是上天眷顾她吧。“所以公子不必挂在心上,就当我是无心救下你吧。”
龙子卿却很欣赏凤浅如此坦白,他笑道:“你又何必推辞呢。换做普通人,又怎会有如此胆识?”
又是一阵沉默,凤浅无心弹琴,便站了起来,“公子不妨和我走走吧。”她知道,龙子卿一定不会拒绝。
两人并肩走在河岸边,月色皎洁,周遭看的很清楚,两人脚步十分缓慢,白衣同被夜风吹起,交织在一起。
“浅儿,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龙子卿还是开了口。
“公子有话直说便是。”
“你的师父……是穆山师叔不错吧。”说是问题,龙子卿却是不带一点疑问的说了出来,似乎已经确定了。凤浅像是早就知道一般,并未意外他的话,“公子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是的,他早就知道了。早在那日与她交手之时。虽然他险些引发毒性,却是弄清楚了凤浅的武功究竟师出何处。“那你……”
“师父徒弟自然不止我一个。”凤浅悄无声息的打断了龙子卿的下一个问题,“就连那白桑,都曾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只不过她学医未果,最终误入歧途,研究起毒药,成了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白桑。”
龙子卿自然设想过凤浅便是八年前被山凤救走的泷北公主百里浅,但他还是不太确定,毕竟若她是,那西陵嵘烨怎会轻易离开?若她是,前些日子又怎会传出消息说百里浅身在西京?可若她不是,父皇又怎会煞费苦心寻找山凤?还是说,山凤救下的不止一个女子?
像是知晓龙子卿的心思,凤浅道,“我也是被师父救下的孤苦女子,师父游历四方,自然见人不少,救下一个我,又有什么稀奇?”凤浅停顿一下,原本平淡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悲凉,“还是说,我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女子,不该活在这世上?”
“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龙子卿的解释脱口而出,在旁人听来,像是怕凤浅不悦般。凤浅不再说话,自顾自的往前走。
罢了,她是谁又如何?他所认识的,不正是凤浅吗,他又何必执着?或许,她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女子……龙子卿这么想着跟上凤浅。
那时,连龙子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仅仅是凤浅的一句话便让他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为救人可以连命都不要的女子已经占据了他内心的某个位置,不然他怎么会因为她一句看似悲凉的话所蒙蔽……一句“与君有缘”,不论是真是假,都出乎了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