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百里浅身殉战场的消息传遍天下,闻者伤心,将士流泪,如此一个不输男儿的女子,一个有可能成为千古女帝的女子,竟就这样……死了。
从云顾不得伤心,匆忙赶回军中,随她一起的,竟是这般天大的噩耗。
边奴大败,等待着百里浅主持大局的泷北军,等来的却是她香消玉殒的消息,谁敢相信,她竟就这样离了人世!
龙子卿在百里浅的冰棺前守了十天,寸步不离,尽管事实摆在眼前,但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就像是梦一样。
期间,西陵嵘烨只来过一次,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躺在冰棺里的百里浅,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如同被全世界遗弃了一般。
躺在那里的百里浅那般安静,安静到不真实。
西陵嵘烨只待了很短的时间,便离去了,他还要赶回军中,两国的百万将士还在等着他,他怎会有机会伤心?
第十一天,龙耀天亲自来了桐城,始终无法相信百里浅已去的消息的他,在看到百里浅的尸首后,不得不信,他的身子狠狠晃了一下,云常慌忙扶稳了他。
“皇上,节哀啊。”云常心中同样悲痛,但是他需得保持清醒,只有这样,才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子卿已经这般不吃不喝的待了十天。”龙玉霖走了过来,“请父皇不要太过苛责子卿,毕竟,浅儿是为救他而死,任谁都难以接受自己心爱之人因自己而死的事实。”
龙耀天点点头,他怎会苛责,这种锥心之痛,他再熟悉不过,但是,即便是痛,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走近龙子卿,理了理情绪,说道:“子卿,朕知道你难过,但是你不能这么消沉下去,莫要忘了,浅儿还未完成的事。”
龙子卿呆滞的眼神有了焦距。
“浅儿以天下百姓为己任,她所求,亦是你所想,她没能完成,你万万不能就此废弃了啊!”
仿若失了灵魂,只剩下一副躯体的龙子卿这才有了反应,他细细看着百里浅的眉眼,仿佛要把她的样貌深深地刻在心中。
“父皇,儿臣明白。”已经十日水米未进的龙子卿,声音沙哑无力,“请您给儿臣一点时间。”
“泷北无主,还需要你主持大局,还有泷南,朕打算传位于你。”
“父皇……”
“父皇希望你能打起精神来,莫要让浅儿……白白牺牲。”龙耀天于心不忍,却又不能不说。
龙子卿的眼中只有百里浅一人,他依旧坐在冰棺前,一动不动。
龙耀天叹声气,离开了前厅。
天气阴沉,一如人心般压抑,龙耀天和龙玉霖走在院子里,一路都未开口。
云常静静地跟在二人身后,只当身后的那个小尾巴不存在。
“玉霖啊,你是否怪父皇?”龙耀天在心中重复了无数次的这句话,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父皇是指什么?”龙玉霖风轻云淡的问道。
龙耀天未曾想到他会如此反问,先是顿了一下,方才说道:“旁的不说,你是否怪朕,将皇位传给了子卿?”
龙玉霖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竟无声的笑了起来,这一笑,让阴沉的天气似乎亮了一分。
“你笑什么?”龙耀天停了下来。
“父皇又为何会这么问?”龙玉霖再次反问,“是觉得玉霖想要那位置,还是觉得玉霖是那样的人?”
龙耀天被问得哑口无言。
龙玉霖又是一笑,继续往前走,脚步不急不缓。
“父皇只是心中有愧。”龙耀天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对这个儿子的歉意又多了几分。
“父皇不必愧疚!”龙玉霖心中明朗,就连声音都清亮的很,“母后只希望我做普通人,平淡的过完这一生,如此,父皇又何须愧疚呢?”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意,龙耀天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父皇会封你为泷南第一王爷,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受尽天下人敬重!”
“我还要看遍这世间的大好山河,哪有空做这第一王爷!”龙玉霖脚步轻快,一如他的心。
龙耀天突然无话可说了,他颇为无奈。
难道他想要补偿都不给他这个机会么?
龙玉霖突然停下脚步,“待浅儿的丧事料理完毕,玉霖便会出发,游历天下,父皇可还有精力,与玉霖一同看遍这大好河山?”
龙耀天的脸上浮现出笑意,“有,自然是有的!”
跟在后面的李媛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玉霖哥哥,不管你去哪里,都别想抛下我!
龙子卿将百里浅葬在了无音山下的桃花林,那里是他们初遇的地方,他早已命人重新栽种桃花,待开春之时,定又是一片芳菲。
百里浅的丧事很简单,龙子卿知道,她定不想那般张扬,于是便安安静静的让她沉眠于地下,以免世人前来打扰。
那天,所有人都到了,一连阴沉多日的天,竟是放晴了。
“子卿,浅儿虽没有交代什么,但是她的遗愿,你是知道的,你切莫让她失望了。”穆山作为百里浅的师父,又是最后见过百里浅的人,有些话他还是要交代的。
“师叔放心,子卿定会完成浅儿的遗志。”龙子卿原本与生俱来的温和气质如今消失不见,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便是冷若冰霜,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
穆山还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走开了。
“子卿,这是欣儿留给你的信。”飞凤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龙子卿,“欣儿亲眼看到了浅儿走出了你的房间,目睹了她离去的整个过程。”
“看那丫头,像是被刺激到了,她只说不想再回宫,便跟着小年离开了,你看了信便会明白。”
龙子卿接过信,“她同小年在一起,我便放心了。”
飞凤点点头,看他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于心不忍,却还是不再多言。
从云等人要留在泷北军中稳定军心,只有浅碧不顾一切的来到了桐城,却来不及看百里浅一眼,她跪在百里浅墓前,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字,“吾妻之墓,龙子卿立”,还是不敢相信,百里浅就这么死了,她先是脸色煞白,却又没有什么反应,后又跪着上前,当她的手触碰到掩埋百里浅的黄土之时,她整个人一惊,像是疯了般用手挖着那黄土,口中不断重复道:“不会的,公主不会就这么死的,不会的,不会的……”
“浅碧!”木容试图将她拉开,却难以轻易将她拉过去,“你冷静一点,浅公主已经去了!”
“不会的,不会的……”浅碧被木容抱开,但她的身子依然往墓前使力,口中重复着的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崩溃大哭着喊道:“公主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不会的……”
“浅碧!”木容让她紧紧的抱在怀中,任由她嚎啕大哭。
浅碧的哭声让所有人皆为之动容,直教人不忍心去看……
丧事过后,便是众人各去东西的时候。
龙玉霖只想游历大江南北,就连龙子卿的登基大典都不去参加,穆山和飞凤告别众人之后便离开桐城,欲要回到云峰山。
浅碧欲要留在桃林中为百里浅守墓,木容心疼她一人,便向龙子卿请求陪同浅碧一同留下来,百里浅能够安息,也是龙子卿的心愿,于是他便同意了木容的请求。
至于龙玉欣的去处,她只在信中说自己想要跟着白小年学习医术,待自己能够接受百里浅的死之后,方才回宫。
……
桐城外,三卫跟着龙子卿,朝着盛京而去。
龙子卿回头看着桐城城门,这里,是他们初识之地,没想到,竟也是阴阳两隔之处。
如今,他的心空落落的,风过,竟能够穿透,在百里浅离他而去之后,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子卿,你做好准备了吗?”
马车上的龙耀天见他看着桐城发呆,便再次问道。
后面的马车上,凤媛掀开帘子,看向马背上那个像是只剩下一副空壳的男子。
“儿臣准备好了。”龙子卿看向前路。
“那便出发吧!”
骏马奔驰,声声踏破天际。
心已随着那人儿长埋地下,从此,他只会是个君王,无己,更无情……
回到盛京后,龙耀天立即昭告天下,太子即位,成为泷南新皇,特大赦天下,举国欢腾。
奸佞已除,龙耀天退位太上皇,留给龙子卿的便是一片祥和的泷南,然而龙子卿即位的同时,宣告天下已亡故的百里浅是自己的太子妃,不仅朝堂之上,就连天下百姓都为之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