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繁华的街头,各种商铺招牌旗号高高飘荡,行人川流不息,人人的脸上带着惬意和乐的笑容,一幕幕,无一不显示出如今的繁华盛世。
人群中,有这么一行人,走在前的人高贵清华,身后两侧跟着的两名女子亦是雍容华贵,再往后,跟着的应当是随从。
如今百姓的日子都富裕起来了,大户人家多不胜数,这样的人一看便是非富即贵,然而这在如今的世道已是屡见不鲜。
“爷,十年了,这可是您第一次出宫。”说话的人,正是那无比尊贵的男子身后的其中一女子,瞧那模样,正是十年前出自苍茫山的凤媛。
与凤媛并列而行的,正是从云,而走在前的,便是曾经那个衣冠胜雪的男子,如今十载已去,他的模样与从前并无二样,只是经过岁月的沉淀,他多了一股老成之气,一种孤傲清冷之感。
再往后,便是追风,追雨,及木雪三卫,以及一张陌生的面孔,此人是云常公公的义子,云恒,亦是如今龙子卿身边的太监总管。
“爷一直励精图治,如今这盛况,不正是您努力了十年的结果吗。”从云道。
追风看着说话的从云,双目幽深,却很快移开了视线。
龙子卿听着凤媛与从云的话,心中毫无波澜。
这十年来,他从未踏出过宫门半步,十年了,他也从未去过桐城,此次出巡,一为体察民情,二便是为了去看望他十年都未再提及的人。
龙子卿见前方有一茶楼,便提步踏了进去。
茶楼里,乌泱泱的挤满了人,看那样子,似乎都是冲着茶楼正中央的那一说书的去的。
“话说,咱们这位天下之主啊,自从一统天下之后,便勤政爱民,如今大家看看,老有所养,壮有所用,幼有所长,不正是大同盛世的真实写照么!”
说书的慷慨激昂,周围的听众亦是听得津津有味。
从云和凤媛相视一笑,十年了,龙子卿终于达成所愿,他的努力,百姓是都看在眼里的。
“咱们的这位皇帝,不仅爱民如子,更是难得一见的痴情帝王啊!”说书的话锋一转,“他追封逝妻为后,为了悼念这位唯一的皇后,十年来,除了后宫的两位妃子,便再未有其他妃嫔……”
听到此处,龙子卿淡淡的说了句:“走吧。”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茶楼,身后的人面面相觑,十年了,他从未提及过,想必也从未放下过。
桐城,无音山下。
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一如当年龙子卿初遇百里浅之时的模样,只是物是人非,想见的人再也不能见了……
“你们不必跟着我了。”龙子卿大步往前。
“是。”身后的众人停下脚步。
追风与从云的目光不经意的对上,却也只是一瞬间,后者很快便看向别处。
追雨拍了拍他的肩膀。
十年了,从云为妃已十年了,当初她红着脸答应他会在一切结束后与他成婚,如今也成了遥远的梦。
追风独自去河岸另一边,而从云也朝着桃林深处的木屋走去。
追雨和木雪相视。
“想必从云定是去寻浅碧了,她们姐妹二人也十年未见了,我过去看看,顺便看看哥哥。”木雪道。
“嗯。”追雨点头,“嗯,去吧,我待会儿便过去。”
三卫各自离开,留下了凤媛和云恒二人。
“奴才见前面的桃花开的最盛,不如娘娘前去一赏。”云恒低眼道。
一直望着龙子卿离去的方向发呆的凤媛收回视线,她苦笑了一下,后点点头。
娘娘?十年了,她如愿成为了那个男子的妃子,但是却只是挂名罢了,她与从云,都只是牺牲品罢了。
桃林深处,百里浅的墓碑孤零零的立在那里,龙子卿席地坐在墓碑前,宽阔的背影显得那般孤寂。
“浅儿,你是否怪我现在才来看你?”龙子卿伸手抚着墓碑,眼中盛满了柔情,一如曾经待百里浅的那般。
“若你在天有灵,希望你能够看到我所做的一切,但是我知道,这些远远不够,天下之大,一定还有很多苦难的人,你一定不想看到这种局面。”
“浅儿,我十年未踏出宫门,这十年来,我不敢停下,只要一停下,便会想到你,可是你知道么,我好累……”
“有时候,我何等羡慕西陵嵘烨,可以毅然决然的追随你而去,你们留下这天下,我却不能随心与你同在一处……”
三月的风还有些凉意,龙子卿只觉得周身冰冷无比。
匆匆十载,他依然记得十年前百里浅以身试毒的那日,那日的她,雪白的衣衫上血迹点点,她定是从战场上直接赶了过去,这十年的日日夜夜,他心中的苦痛煎熬与愧疚没有停歇过一刻。
另一边,从云去了木屋,却里里外外都不见浅碧和木容的影子。
“怎么不见哥哥和浅碧呢?”木雪在整个木屋中走了一遭,却发现这里一点人气都没有。
从云摸了摸桌面,厚厚的灰尘是最有力的证明,这里已经许久都未曾有人住过了。
显然,木雪也看出来了,“怎么会这样?”
“走,去找皇上!”
“好!”
百里浅的墓并没有什么异样,看样子,应当是定期有人过来清理杂草,摆上祭品,但是,为何木屋却是许久都未有人居住的模样?
龙子卿并未在意这些,除了百里浅,什么都不会提起他的兴趣。
龙子卿当即下令,在此处小住几日,再行回宫。
是夜,龙子卿立于屋顶之上,那白色的身影那般单薄寂寥,一如多年前的百里浅。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当初她的那句,“真的是……无论身在何时何处都是同样的月光呢”,他亦记得她说这话时的样子,只是这么多年了,除了这月光,一切都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凤媛走出屋子,便看到了立在屋顶之上的龙子卿,白衣翻飞,衣袂飘飘,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只爱白衣,正如他只爱那人一样。
她有什么好怨的,她如愿成了他的人,在外,他给足了自己面子,好像真的是得宠的妃嫔一样,可是实际上,她的愁苦又有谁能懂?她又会不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就在同一片天地下的某个小村庄里,山清水秀,声声鸟鸣伴着阵阵花香,远处望去,青山绿水间,桃花盛开,水田片片,当真教人心旷神怡。
田间,一个半大男童裤管高高挽起,肩上背着鱼竿,男童身后,跟着一个比他矮了一头多的女童,女童手中提着两条鱼,她努力想要追上前面的人,却走的摇摇晃晃的,怎么也追不上。
“熙哥哥,你慢点,桐桐要追不上了!”女童鼓着腮帮子大喊。
“你快点,再晚了,回去娘亲就做好晚饭了,你就吃不上这鱼了!”男孩嘴中叼着根草,身上的衣服染了污迹,清秀俊逸的脸上也脏兮兮的。
“桐桐脚好痛,桐桐不走了!”女童突然停下来,气呼呼的坐在了地上,却不舍的将手中的鱼丢到一边。
一大早便偷偷地溜了出来,跑到那么远的地方钓鱼,她怎么舍得把战利品丢掉。
男孩回头,稚嫩的脸上却有着不属于他这般年龄的老成,他无奈摇摇头,只好折了回去。
“桐桐乖,哥哥背你回去好不好?”男孩在女童身边蹲下身子。
“好!”女童顿时喜笑颜开,然后直接趴在了男孩的背上,“回家喽!”
看样子,男孩有些不情愿,却又不得不照顾这个小不点,要不然,他一定会被娘亲骂的,想起他那个温柔的娘亲,男孩脸上浮现笑意,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走到村子口的时候,天色有些暗了,男童远远地便看到了村子口的那两个身影。
“娘亲,舅母!”女童大老远的便高声呼喊。
天色略微昏暗,却依然能够看到,站在村子口的,竟是做妇人打扮的龙玉欣,以及身着素色衣衫,长发绾在身后的百里浅。
“娘亲,姨母!”男孩近了才欢快的喊道。
女童跳下男孩的背,直接迈着小腿奔向龙玉欣,“娘亲!”
“桐桐,你若再不吭不响的偷跑出去,娘亲可就生气了啊!”龙玉欣板着脸。
女童,即白小桐,讨好似的冲龙玉欣笑笑,然后软软的说:“娘亲,桐桐再也不会了!”
“你啊,每次都这么说!”
“娘亲。”龙和熙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如此来掩饰他的心虚。
“瞧你,又弄得这么脏。”百里浅从窄袖中掏出帕子,给龙和熙擦了擦脸。
百里浅的动作很轻,龙和熙嗅着娘亲身上的淡淡香气,似乎颇为享受。